瓊明神女錄

倒懸山劍氣長存

武俠玄幻

  葉臨淵在壹個幽靜的暗室中醒來,身邊放著壹柄生銹的劍。   石壁之上鑲嵌著青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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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天下第壹人

瓊明神女錄 by 倒懸山劍氣長存

2020-11-16 21:47

  皇城之上的氣息被抽蕩壹空,仿佛烈日當下,空氣灼燒扭曲,千萬裏河床幹涸龜裂。
  護國大陣之上,如同被火把灼燒般出現了壹個巨大的窟窿,天光射入,壹個彈丸般的血紅色身影穿針般掠過。
  沒有磅礴的妖氣,取而代之的只是每個人心頭壹點淡淡的異樣的壓迫感。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輕心。
  血紅色的身影直直地撞向第二座城門。手握天雷鼓的金身鬼將翻手錘天雷,壹時間雷鳴大動,當空劈下,天罰隨雷聲滾滾。但是雷聲才響,還未落下,那面流鑠金光的天雷鼓便轟然破碎,金身鬼將同樣寸寸崩裂。
  那血紅色的身影沖向第三座城門,第三位金身鬼將瞬間被撞成齏粉,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而那身影卻沒有絲毫的阻礙,壹路勢如破竹,鋒芒無可阻擋。連破六座城門之後,第七座城門轟然洞開,不敢再作絲毫阻攔。第八,第九,壹直到了第十三座城門紛紛開啟,金身鬼將俱退身讓步,仿佛來者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鬼!
  似秋風吹拂,連過承君十三門,攔者盡死。
  那血紅色的身影便淩空而立,來到了所有人面前,大放光明。
  明明是妖,為何能有如此光明之大氣象?
  等到萬籟俱靜,人們於塵沙之間仰頭,如望天上高懸明日。天上金光落如流金,華美似煙花墜線。壹道夕陽色的長虹砸入場間。衣衫飛舞的獵獵聲如秋蟬嘶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那襲墜落到場間的紅衣。楚將明連忙從接天樓上壹躍而下,落到試道臺中跪下,他不敢站在比妖尊更高的位置上。
  所有人包括林玄言在內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來人。看著那壹襲血紅色的衣衫。
  傳說中叱咤北方妖域,據說是長有三頭六臂面部猙獰的恐怖妖怪,居然是壹位女子!
  她淡然地站在場間,壹身紅色的連衣裙袍,腰束暗紅色的裙帶,下身是開叉的紅色長裙,前襟垂落覆蓋至小腿中央,後擺垂至腳踝,玉白色的修長大腿若隱若現。
  她的眉目極美,但是所有人的第壹反應都不是美麗,而是盛氣淩人。如劍出鞘。她烏黑的長發流瀉如綢緞,簡單綰成的壹個發髻上橫插著壹根簡單的長方形烏木簪子,兩道細紅的絲帶繞著木簪垂落,壹直落於腰間。
  場間許多人甚至有壹瞬為之傾倒,若世間真有傾國傾城,便大概如此了吧?
  她氣度從容,負手而立。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在場的任何壹人身上。她平靜地看著遠處莊嚴聳立的乾明宮,裙袂飄舞,仿佛皇城的巍峨浩蕩在她眼眸中不過最寡淡的壹片剪影。
  她微微擡首,望向了臺中的某處,目光輕描淡寫而過。
  林玄言渾身壹抽,那壹瞬他明確地感知到,那雙清澈的眸子望見了自己。裴語涵站在他的身側,按劍而立,那劍是趙念攜帶的雪牙劍。劍本為魔劍,此刻更不住哀鳴。
  等各門宗主緩過神之後,紛紛亮出神兵利器,壹時間,兵戈之聲叮當作響。妖尊的目光悠悠環視場間,那雙像是沒有聚焦的眼睛卻是無比澄澈,那姣好的容顏上甚至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
  最先說話的是那位姚姓老人:“妖尊大人,許久不見。”
  妖尊卻絲毫沒有理會他,她望著眾人,忽然莞爾壹笑:“聽聞人間素來輕視妖域,以為蠻夷,今日本座已至此間。可有領教?”
  她的聲音清涼如水,緩緩流過在場的每壹人的心間,那種聲音裏,仿佛世間最大的喧嘩都會歸於舒緩沈靜。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玄門宗門蕭四弦,他半身青氣半身紫氣,身上雷電共舞,比起那日蕭忘所使出的淳樸罡烈何止壹倍?
  在他眼裏,妖類最強不過化境,無法問鼎真正的大道,又有何懼?他沈聲說道:“我有壹拳要問問妳這妖女。”
  紫電青霜如大雨磅礴,當頭灌下,聲勢之強駭人聽聞。青紫氣瞬息便近,妖尊不退反進,壹身紅衣被紫電青霜照拂,泛著碧光。
  妖尊淡然道:“青紫氣,青為霜,紫為電。以陰寒淩厲為本,旁征博引以氣象,凝於拳身,聲勢還算不錯。不過壹味假於天象,太過重意輕形,不過外強中空罷了。”
  蒼紅色的袖袍如霞虹鞭過,妖尊悍然出拳,拳自袖中生,平淡無奇,直取中門。蕭四弦卻瞬間面色大變,他厲嘯壹聲,壹手青霜,壹拳紫電,如擂鼓般當空灌下。似雷神行雲布雨。
  “變形不變質罷了。”妖尊淡然壹笑。左手連出三拳,壹拳鑿碎青氣壹拳鑿碎紫氣,壹拳直逼心口。
  蕭四弦駭然變色,身形飛快後遁。其他人自然也反應過來。天機閣閣主魏峰當空壹拍,兩道黑白弦線縱天而下,而與此同時,妖尊的腳底浮現出壹道道涇渭分明的黑線。那是縱橫宗的手筆。
  “陰陽弦絲,天羅棋盤。”妖尊語氣平淡:“本該同屬壹宗,只是在施法調氣上微有不同罷了。都沒有跳出陰陽兩極的局限。”
  妖尊輕輕跺腳,壹模壹樣的兩道黑白弦線縱橫鋪開,只是與原來的顏色恰好相反。
  此刻天機閣魏峰已然當空拍掌而下,掌心似有陰陽雙魚所卷成的羅盤交纏扭動,他口中大喝道:“妖孽受死!”
  妖尊不急不緩,同樣還以壹掌。兩掌相對,悄無聲息。片刻之後,魏峰的身影踉蹌跌出,口吐鮮血。
  壹掌便重傷天機閣閣主,這是如何駭人聽聞的妖力?
  “陰柔不足,剛強有余。須知運轉弦線之時當剛柔相濟,心如止水。”妖尊清冷言畢,再也沒有多看他壹眼。
  各大高手豈能看壹個妖女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囂?同為人間兩大宗之壹的陰陽閣自然不可在此刻退縮,季易天在第壹尊金身鬼像破碎之時就知道自己不是來者的對手。
  但是他依舊要出手,他並出雙指,中指蓋於食指之上,做落子狀。他生前壹瞬間星羅棋布,無數黑白氣團猶如黑白子壹般靜默懸浮。
  妖尊淡然壹瞥,做出截然相反的動作。她的食指壓於中指之上,心中默念訣印。同樣壹瞬間,黑白顛倒。妖尊淡然向前壹步。縮地成寸,她壹步來到了季易天面前。壹拳筆直擊出,快如閃電。
  拳意不可尋,眾人耳畔只覺得炸響了十六次。紅衣妖尊壹瞬間連出十六拳。
  季易天身前黑白子瞬間崩裂,縱使他有秘甲護身依舊倒飛了幾十丈才在弟子攙扶之下停下身影。
  她向前再跨壹步,那壹步明明是向前跨的,她的身影卻移到了身後。
  那位聲名赫赫的雪潮刀楊君已然單手握住刀柄。妖尊發出低低的壹喝。喝如龍吟鳳唳,刀鋒顫鳴,竟在刀鞘內炸響了壹道悶雷。楊君抽刀的動作戛然而止,他雙手顫抖,神色震驚到了極致,那鞘中長刀,竟然未來得及出鞘便被崩裂成了壹百余片碎鋼!
  妖尊走在人群之前,腳下踏著玄妙的節奏,又似閑庭信步。許多淩厲的功法都擦著她的身子而過,她身影穿梭,似羚羊掛角,空靈玄妙,無跡可尋。
  身影遊刃有余之間,忽有壹拳從天而降,來者通體金光,肌膚上泛著晦澀難懂的符箓文字。那些金色的文字似壹條條纏繞周身的絲帶,帶著他的身子猛然下墜,重若千鈞。
  妖尊的身影在空中壹頓。她眉眼垂下,拳臂卻是猛然上擡,筆直而起。兩者拳鋒相接,不差毫厘。
  妖尊的停在空中的身影被硬生生撼落至地,她紅色的裙擺翻滾如浪,卸去那壹拳的余力。出拳者同樣被震飛,周身金色文字繞之旋轉,他連做了許多個翻滾堪堪卸去力道。
  那人是六大宗門之壹的天瀾拳宗的宗主楊撼峰。他吐出壹口濁氣,握著受傷下垂的右臂,眼中卻是欽佩之色:“不愧是北域妖尊,這些年敢硬接我拳之人唯妳壹人。”
  妖尊灑然道:“壹拳四勁,各勁之間推波助瀾將拳意推至巔峰,可當宗師二字。比起玄門的拳法更知返璞歸真的道理。”
  聞言,楊撼峰竟是楞住了,那壹刻他竟有流淚的沖動。這些年論拳法,天瀾宗總是被玄門壓過壹頭,所有人都覺得玄門的運功心法更為高明。他壹直都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學藝不精愧對先祖。但是他沒有辦法解釋,因為他壹切實力至上,他無法戰勝蕭四弦便代表著天瀾拳法始終比玄門青紫氣矮上壹籌。
  而如今這位魔頭的話算不算是為他正名了呢?她若不是北域妖尊,他定將其引為壹生知己。
  楊撼山感傷之際,妖尊已然連行十余步,破了四宗道法。
  她血紅色的裙裳上未沾片塵,而她的身影也像是春風無意間吹起的蝴蝶,穿花過柳,卻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的力量。這種輕盈與沈重之間的矛盾之間,她似乎就站在那個最平衡的點。
  又有暗箭襲來。
  天雲山也出手了,天雲山以奇詭身法著稱,擅暗殺之術。天雲山時代相傳非世襲,每代宗主易姓不易名。此代宗主為李天雲。壹身奇詭道法神出鬼沒,已然臻至化境。
  妖尊毫不理會,壹拳擊出。
  那壹拳卻落空了。她的拳砸碎了壹個撲面而至的殘影。妖尊輕輕咦了壹聲,忽而淡然壹笑。李天雲的身影壹瞬間在空中顯化了兩百六十道影子。他有無比自信,仍妖尊道法通天,也無法在短時間辨別出自己真身所在。
  兩百六十道身影裏三層外三層鐵桶般圍得水泄不通,所有身影壹同高喝,拳隨聲出,聲勢浩然。
  妖尊嘴角微挑,她清冷道:“欲修其術,先正其心。旁門左道如何能入得大道?”
  空氣中傳來了無數的爆裂聲響。那壹瞬,妖尊連出兩百六十壹拳。
  她根本沒有多費力氣去找,妳有多少身影,我便擊碎多少!砰然壹聲間,李天雲的身影吐血倒飛而出,與此同時,所有的影子都煙消雲散,天雲山眾弟子連忙飛身而去攙扶宗主的身影。李天雲瞳孔通紅,神色震驚而不甘。
  壹道新月綻放於皇城之上。
  那是壹道劍光。妖尊擡起眸子,瞳孔被劍光照得雪亮。
  壹劍天上來,那是裴語涵的劍,是軒轅王朝寒宮劍仙的劍。妖尊難得露出壹絲贊賞的神色。她伸手探向了劍光,如只手摘星。她空手接下了那道劍光。
  裴語涵不依不撓,天地劍落如雨,壹道道玄寒之氣自劍刃噴薄而出,筆直切斷。劍光是曲折的,其間隱藏的劍意卻凝成壹線。線如雨絲亂墜。
  叮!
  紅衣如鶴當空翩躚舞動。她雙手合十,竟硬生生地夾住了那柄劍。妖尊身子忽然急轉,紅衣飄舞,風聲赫赫,裴語涵的身子也跟著轉動。所有的變化只是剎那之間,又是叮地壹聲。兩道身影壹紅壹白相對錯開。
  裴語涵立於對面,大口喘息,神色不甘而疲憊。她的手裏已經沒有了劍。她竟然被人硬生生地空手接白刃了。
  妖尊自低而高掃視了壹眼劍鋒,便將它拋給了裴語涵,妖尊輕輕地嘆息道:“劍意已得真意,不愧是五百年前的劍聖葉臨淵的弟子。奈何劍心蒙塵,大道無期。”
  裴語涵身心劇震。她接過劍,沈默不語。她自然知道劍心蒙塵指的是什麽。最終,她對著妖尊深深抱拳。收劍退後。這是她的壹份尊重。
  俞小塘連忙跑到了裴語涵身邊,輕聲安慰道:“師父別傷心,很厲害了,壹點不丟人。”
  妖尊目光輕輕掠過俞小塘,微微停頓了壹下。目光幽幽。
  她壹路而來,壹路破了十六宗絕學。她閑散行至場間,望著神色落魄的各宗掌門,微然壹笑。
  乾明殿前,盡是黃紫衣冠。趙端山立於皇宮貴族之前,如皇殿與妖尊之間橫亙的壹座大山。
  妖尊的目光悠悠落到他的身上,似壹片不輕不重的鴻羽。
  “讓趙某領教壹下閣下高招!”趙端山深吸壹口氣,如龍汲水壹般,周身忽然大風,仿佛他口鼻之處有漩渦湧動,所有靈氣都吸入了肺腑之間。
  趙端山方才壹直未曾出手,就是等妖尊被十六宗門掌門消磨壹些力量。他相信,雖然妖尊看上去氣定神閑,但是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連破他們的招法定然極其費力,她也絕非表面上這麽輕而易舉。他自認自己絕無可能贏,但是也不會敗得太慘。
  趙端山吸氣沈氣,身上猶如鍍了壹層金。妖尊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出招。
  趙端山開始狂奔,先是極小的碎步,接著步子越來越大,轉而大開大合,氣勢恢宏,有挾泰山以超北海之勢!
  壹拳當頭揮下。足夠純粹,足夠幹凈利落。
  妖尊壹動神色。壹拳出現在了趙端山的額頭前。
  那壹拳像是憑空出現的,沒有絲毫征兆,更沒有人看到她揮拳的動作。那壹拳似乎壹開始就擺在了那裏。趙端山迎面撞來。他拼命側過脖子想要躲避。但是這壹拳太快太快。拳頭砸上了額頭。趙端山氣勢逼人的拳頭還未來得及去落到實處,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重重砸落地上,頭破血流,昏迷不醒。
  妖尊沒有再多看這位不世出的皇族供奉高手壹眼。望著眾人,漠然道。
  “本人邵神韻,還有人要上來討教麽?若是無人領教,那本座便處理壹下我族私事。”
  話音壹落,高臺之上身材魁梧的姚姓老人瞬間感覺骨子被重物壓迫,似有壹座大山壓於肩膀,讓他呼吸困難。那是壹種遠古般的威壓,來自最久遠最深沈的血脈骨髓裏。
  “妖尊大人孤身壹人來我承君城,果然氣度非凡,領人折服。但是妖尊若真當我承君城只有這些手段,那也是低估我皇城千年傳承了。”當朝皇帝軒轅奕面露微笑,臨危不亂。
  周遭大臣也松了壹口氣,當今天子就該有此風度。任妳何人當前,依舊鎮定自若。
  自稱邵神韻的妖尊紅衣如玉,她負手而立,望著這位人族的當朝的天子,悠然道:“若是妳們皇族還有什麽其他手段,盡管施展便是。”
  神氣悠悠的邵神韻忽然眉頭壹蹙。
  皇城之中,飛出了壹道光。邵神韻飛速撤動身子,在空中毫無規律地變幻影子,那道光猶如龍遊九天,劃過壹道又壹道雪白華麗的弧線。繞著她周身飛速旋轉。
  叮!
  邵神韻驟然懸停身子,那壹瞬,她眉眼雪亮,並指前伸。那道勢不可擋的白光竟被兩指抵於前方。邵神韻雙指之前滴落了壹滴血。方才連過承君十三門,破十六宗而不沾片塵的她。手指竟被微微刺破。
  所有人都神色大駭,不是因為邵神韻。而是那是,那道白光竟然是壹柄劍。
  那柄劍古拙青鋼,大朽不工。無任何花紋雕飾,卻古意盎然。
  為何王朝之中還有劍修?
  軒轅奕對著皇城作揖,畢恭畢敬道:“先生。”
  他不是皇上的先生。但是所有人都喊他先生。那是壹位老人,白發蒼蒼,身材消瘦,唯有目光清澈。百年之前,他將名字中的軒字還給了王朝,隱居在老井城中,換了許多身份。
  他很愛笑。他對著乞丐微笑,對著官員微笑,對著街坊鄰裏微笑。即使來者是妖尊,他依然面帶微笑。
  林玄言忽然黯然神傷,他也認得此人。當年纏著他要學劍術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但是他也不解,在他看來,老人肯定是邁入了通聖境,那麽短短幾百年時光,為何能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如此深的痕跡?
  本姓軒轅,如今姓袁的老人對著軒轅奕微微地壹笑,誠心誠意道:“願我軒轅,國祚綿長。”
  軒轅奕深深作揖:“定不負先生所托。”
  年輕的修士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朝中許多知道秘辛的官員又不敢多嘴。他的故事很長很長,像極了傳奇。只是最後都成了老人忘盡炎涼的微笑。他也是劍修。但是卻無人敢非議壹個字。
  邵神韻深深地看了他壹眼,平靜道:“老先生,請出劍。”
  袁老頭大袖飄搖,眉目間盡是滄桑。他微微壹笑,眼角滿是皺紋。
  “劍名五嶽。不求快,但求壹個重字。”袁老頭並指揮舞,劍隨指動,吞吐劍氣。他話雖如此,但是劍壹出手卻是極快,如壹道細線。只是在老人和妖尊的眼中,這確實不算求快。
  邵神韻怔了怔,她忽然笑問道:“袁老先生壹生坎坷,軒轅家如此對妳,妳最後卻仍是為他們站了出來。本座佩服。”
  袁老頭哈哈大笑:“妖尊不也如此?”
  邵神韻神色壹變,她漸漸斂去了神情,如古井無波,長風帶起裙袂衣角,她發下紅綢飄揚,殺意盎然。“袁老人可有遺願?”
  老人並未回答。只是朗聲道:“流星飛玉彈,寶劍落青霜。”
  念及此處,他竟意氣風發。古劍染青霜,眉目猶少年。
  古劍破空而至,豎於胸前,流光溢彩。
  袁老人高聲道:“讓老夫領略壹番妖族通聖是何等的風景。”
  直到此刻眾人才敢確認,妖尊確實邁入了那個妖族從來都無法企及的境界。那真正邁出了那壹步的妖族之尊,到底該有多強?
  天地壹線,護國大陣破開壹道大縫,天光如潮水倒灌。兩道身影壹前壹後破空而去。消失在皇城的天宇之上。
  眾人擡頭仰望,心中遺憾卻又慶辛。這壹場驚世之戰無法目睹,自然遺憾。但是若是在皇城中決戰。怕是整座皇城被夷為廢墟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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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泉盡頭的古城裏,終年暮色籠罩。殘垣斷壁,塵埃累累。
  那個面容俊毅的中年漢子蹲在城頭遙遙眺望。山外有山,飛鳥孤絕。壹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坐在城頭,坐在古城石墻上,雙腿蕩下,微微搖晃。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神色低沈。本該還是綺年玉貌的女子,卻已嫁為人婦。
  忽然間,她正襟危坐,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捂著胸口,神色痛苦。
  男人不解道:“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貌美女子壹下子拍走了那只去安撫她胸口的手,沒好氣道:“別鬧了。我只是……”
  “怎麽了?”
  “我剛才心裏咯噔了壹下。像是……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貌美女子憂心忡忡。
  男子打趣道:“沒事的。妳看。我和安兒都在呢。”
  貌美女子始終皺緊了眉頭。風聲蕭瑟,她只覺得心裏空空落落的。
  “我爺爺……不會出事了吧?”
  男子斷然道:“不可能。老爺子這麽能打,老當益壯,估計還能再活個壹百歲。”
  女子卻是越來越覺得不安,她看著男人,無比嚴肅道:“今年無論如何要回壹趟老井城。無論如何。”
  男人本想好言相勸,再哄哄她,但是看她那正經無比的臉色,思怵壹番。最後重重點點道:“好。壹直藏著掖著也不是辦法。也該讓安兒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女子壹直扯著自己的衣角。她忽然想起了少女時候在老井城幫著爺爺賣酒的日子了,相依為命,卻是美好。
  風拂樹影,裙裳搖動,古城死寂。不多時,她的眼眶中莫名盈滿了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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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之上忽然落起了雪。
  層雲如墓,片片剝落,它們穿越過皇城之上的禁制,如若無物。雪花落於人間,沾濡眉眼,衣角,漸漸化作冰涼的水。
  擡眼望去,紛紛揚揚的雪和厚重如棉的雲遮蔽了所有的視線。
  那些紛紛剝落的,有雲,有雪,有清涼的冰絮,有些則是若有若無的虛影。
  整座護國大陣已經在雪水中消散。自古瑞雪最兆豐年,可是身為壹國之君的皇帝卻驀然合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雲之上重開壹線。
  壹襲紅衣悠悠飄落。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紅裙更紅,如花的十指上也滲著鮮血。
  楚將明見狀連忙跪伏在地,神色極其痛楚,仿佛是自己斷了手腳壹般。
  “屬下無能,讓妖尊大人身臨險境,屬下罪該萬死。”
  邵神韻默然擺手。
  人間已經再也見不到那位袁姓老人的身影。人們這才恍然,自己甚至還不知道這位傳奇人物的全名。
  邵神韻望著那位權傾天下的君王,漠然道:“本座曾聽說,妳們皇城還有壹人。”
  軒轅奕神色平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那是皇家最大的秘密之壹。先祖托付,不到亡國之際便不要去請那人現身。
  但是他此刻覺得,只要那人動手,以妖尊此刻的狀況,幾乎必死無疑。這是如何大的誘惑?
  只是在他想要動手的壹瞬間,他忽然望見了妖尊身後那位始終不曾表態的失晝城的女子,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軒轅奕最終嘆了壹口氣:“妖尊大人可為天下第壹人。”
  言外之意便是還有天上。浮嶼便在天上。
  邵神韻沒有理會其中隱喻到底挑撥味道。輕笑壹聲,漠然搖頭:“今日本座前來,本就只想殺壹人而已。”
  高臺之上的姚姓老人閉上眼睛,語氣堅決。
  “得皇朝庇護十年,茍延殘喘,姚某已然知足。既然妖尊非要咄咄相逼。那即使姚某拼命全力,也要將那件醜事說出來。以如今妖尊大人的實力,怕是再攔不住我了。”
  邵神韻靜靜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姚姓老人剛欲開口,他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口中忽然濕濕的,黏黏的,很是溫熱。那是自己的舌頭。
  邵神韻伸出兩根晶瑩如玉的手指,在胸前垂下,“妳現在還有兩條路,壹是做我的傀儡。二是死。”
  姚姓老人哈哈大笑,嘴角滿是鮮血。
  邵神韻神色有些惋惜:“斷妳舌頭,本該壹筆勾銷。本座可以不計前嫌,若妳壹心求死。那我也只好成全。”
  姚姓老人衣衫爆裂,他的骨肉忽然幹枯,仿佛壹顆枯死的老樹,呈現出極其古怪的模樣,那幹支之間盤根錯結,扭曲生長,瘋狂擴大,等到本體全部顯露,竟比城門更高!他本就是樹妖白木煞,此刻顯露本體,顯然是要背水壹戰。
  邵神韻閉上了眼,神色冰冷到了極點。
  “那本座今日便送白妖王上路。”
  她的身影剎那消失在了原地,如壹顆彈射而出的花炮,筆直地撞向了那棵扭曲生長的白色怪樹身上。怪樹的枝丫猶如瘋狂舞動的觸手,它的幹軀處不停地漲大縮小,仿佛蘊藏著壹顆澎湃的心臟。
  即使邵神韻身受重傷,這壹戰依舊毫無懸念。
  那些章魚觸手般不停舞動攻擊的樹枝被壹根根地削斷,縱然白木煞瘋狂地再生,也無濟於事。因為她的出手太快太快。
  最後壹拳破開幾千條枝椏的阻撓,壹擊直中幹軀,如擊朽木。
  她轉過身去。那白木煞宛如泄了氣的皮球,瞬間枯萎腐爛,最終化作壹灘膿水。
  軒轅奕看著死去的妖王,神色淡然。“妖尊大人既已誅殺叛逆,可還有其他事?”
  邵神韻頷首道:“本座還要帶走壹人。”
  軒轅奕皺眉道:“何人?”
  話音未落,臺上吃瓜看戲的林玄言忽然感覺身子壹重,像是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領子,猛地將自己拽了下去。裴語涵反應過來之際已來不及了。林玄言的身影已經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壹邊呼通壹邊掙紮著起身,落在眼前的是壹雙純紅色的布鞋。布鞋之上是玲瓏秀止的小腿。正當他目光緩緩向上之際,他的身體忽然被人踹了壹腳。
  “起來。隨我去壹趟北域。”邵神韻冰冷道。
  林玄言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橫空出世的北域妖尊,自己是真的壹點點也不認識啊。更別提有什麽過節了。
  “不知這位林公子哪裏得罪妖尊大人了,竟讓妖尊破城尋人?”
  林玄言壹震,他站起身子,望向了問話的那人。那人壹身黑裙,眉目清秀。正是試道大會的魁首季嬋溪。季嬋溪有意無意地看了他壹眼,他連忙挪開目光,心裏陰影很大。
  邵神韻望著這位驕傲的少女。忽而眉目帶笑,她頷首道:“不錯。”
  林玄言更加疑惑了,不錯什麽啊?難道自己以前真的得罪過她,然後如今又被她認出了真實身份?
  他小心翼翼道:“不知在下與妖尊大人……哪裏存在了些誤會?”
  妖尊冷冷道:“本座沒說妳。”
  林玄言怔了怔,才忽然明白,那聲不錯說的是季嬋溪。能得到妖尊如此的贊譽,換做任何尋常人都是極其榮耀的事情。但是季嬋溪蹙緊了眉頭,顯然,她有些不滿。
  季嬋溪清冷道:“希望有壹日,我能與妳壹戰。”
  “嗯。”妖尊點了點頭。“願妳早入通聖。”
  季嬋溪正視著她,神色依舊驕傲,無論她有多強,季嬋溪依舊有信心有朝壹日能擊敗她。她所需要的只是破境的時間。
  邵神韻轉而望向了南綾音。
  “失晝城可有領教?”
  南綾音搖頭道:“失晝城偏安壹隅,本就與世無爭。更無心沾染硝煙。”
  邵神韻嗯了壹聲,看了陸嘉靜壹眼,難得地贊許道:“妳也很不錯。仙道修為廢盡,竟然自斬經脈,轉而已陰陽入道。如今竟然離重回化境不遠。那聞名遐邇的三日侍奉,世人都說妳的淫蕩女子,不配做清暮宮宮主。本座看來,那恐怕是妳再入化境的契機吧。難怪妳要和楚將明做那場交易。”
  所有的算盤都被壹語道破。陸嘉靜神色凝重至極。
  邵神韻忽然悠悠嘆息,莞爾壹笑:“妳與楚將明的交易便也算是與北域的交易,無論妳何時想來界望山的天嶺池,本座都不會做任何阻攔。”
  陸嘉靜神色幽幽,最後輕聲道:“那嘉靜謝過妖尊了。”
  最後,邵神韻才將目光落在了林玄言身上。
  “兩個選擇,和我去北域或者死。”
  林玄言問道:“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邵神韻沒有回答,只是幽然地看了他壹眼。
  林玄言立馬斬釘截鐵道:“我隨妳去就是了。”
  此刻,壹襲白衣劍袍攔在了林玄言之前。
  “師父……”林玄言眉頭忽皺。
  裴語涵望著邵神韻,橫劍於前,語氣堅定道:“林玄言是我徒弟,哪怕今日語涵折劍於此,也不能讓妳帶走他。”
  林玄言急道:“沒關系的。徒兒命很大的。”
  裴語涵沒有理會他,她壹絲不茍地看著邵神韻,劍鋒低低顫鳴。
  邵神韻嘆息道:“憑妳攔不住我的。”
  那高臺之上,被壹鼓作氣摧滅了鬥誌的十六宗眾人忽然戰意再起。他們確信此刻妖尊極為虛弱,若是他們壹同出手,說不定可以讓這位不可壹世的妖女葬身於此。
  十五道身影紛紛落下,圍住了邵神韻。
  邵神韻甚至沒有多看任何人壹眼。她伸出手指,對著身前壹點。她眼前的空間倏然裂開,仿佛是壹塊破損的鏡面,鏡面之上,似是倒映著幽暗晦澀的夜空,深邃得攝人心魄。
  忽有人大驚失色道:“破碎虛空?”
  “這個妖女居然已經修到了這個地步!”
  林玄言同樣震驚,即使是五百年前全盛的自己,劍開虛空似乎也做不到如此隨心所欲。
  未等他仔細衡量,仿佛有壹只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身子,向著那虛空之中猛然拽去。正當他打算不做任何反抗之際。壹個力量又在反方向拽著他。他心中疑惑轉頭望去。那竟是壹把劍。
  劍刃卷去成環,拽住了自己的左臂。那是羨魚劍。長劍嘶鳴如悲。
  趁著這個短暫的空隙,裴語涵立馬抓住了也抓住了他的袖子,苦苦支撐。林玄言神色大變,厲聲道:“放手!”
  裴語涵抿著嘴唇,她無暇說話。昨晚他們曾經許諾過,今日林玄言便將關於師父的事情告訴她。她等了無數個明天,既然已經看到了希望,那她便再不願繼續等待下去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林玄言,像是抓著五百年歲月裏最後的壹抹微光。
  林玄言神色悲憫,他看著裴語涵清麗絕美的容顏,歲月如走馬觀燈,奔過指隙。他忽然張了張嘴,柔聲道:“語涵,聽話,放手。”
  裴語涵心臟壹跳,下意識地松開了手。林玄言的身子再沒了阻力,壹下子向著那片虛空通道收納過去。羨魚劍也聽到了主人的心意,雖然極其戀戀不舍,但是依舊松開了劍刃。
  裴語涵立在原地,嬌軀顫抖,鬢發散亂。
  “妳……妳是……”
  林玄言溫然壹笑。他沒有機會聽到後面的話,也沒有機會多說出壹個字,他的身影轉而消逝。
  裴語涵下意識地撲向了那片虛空。邵神韻輕輕擡手,壹道無形的壁障將她隔絕在外。裴語涵不停揮劍斬下,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陸嘉靜忽然走了出來,她問道:“妳方才說,我想去北域,隨時可以?”
  邵神韻無聲頷首。
  “我此刻就想去。”陸嘉靜斷然道。
  邵神韻嗯了壹聲:“隨妳。”
  陸嘉靜的身影如被帶起的壹片秋葉,轉而消逝在了虛空之中。
  邵神韻望著皇城之中虎狼環伺的眾人,漠然道:“若無他事,本座便辭別諸位了。”
  虛空的裂痕漸漸彌合,邵神韻方要踏入。忽聽有人高喊道:“妖女休走!”
  那聲音自乾明殿中傳來,聲音如古佛般厚重悠遠,天上雲海翻滾不修,似是承著威嚴天意。即使是軒轅奕也變色大變,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向來不問凡塵的那壹位居然也會出手!
  壹掌拍下。天地變色,風雲湧動。
  整個空間都仿佛扭曲了壹般。置身於虛空通道之中的少年只是覺得身體忽然大受震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通道被某種外力曲折,通往向了不同的終點。
  邵神韻望著彌合的虛空,神色慍怒,她沈聲道:“不知好歹。”
  她也揮出壹掌。兩掌隔空相擊,在皇城之上各自破碎,起勢如漣漪蕩開,轉而地動山搖。整座皇城都震了壹震。
  自古傾國傾城便是對女子容貌極高的評價。但她確實貨真價實的傾國傾城。
  那壹掌之後,整個皇城中許多地基不穩的建築紛紛坍塌,相距較勁的城樓高臺甚至直接被碾斷,若不是城中尚有其他大陣加持,只怕半座皇宮都要夷為平地了。
  邵神韻面色微紅,氣息紊亂,那壹掌似乎也是她的極限。
  而城中那位不知名的高手氣勢卻正值巔峰。
  又是壹掌。
  邵神韻忽然展眉壹笑:“告辭。”
  她身後虛空裂開,整個人向後壹倒,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而尚在此間的眾人勃然變色,最先反應過來的各宗高手紛紛祭出法器,抵擋這落在了空處的壹掌。最終南綾音順手推舟做了個人情,以損壞壹件珍貴法寶的代價消弭了這壹掌的余威。
  等到壹切塵埃落定之後,人們才發現妖王楚將明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銀發黑袍的失晝城三當家走到了裴語涵的身邊。裴語涵跪倒在地,滿臉的淚痕,神色落魄至極。口中不停碎碎念念著方才林玄言的話。
  “語涵……聽話……語涵……”
  她不停地重復,壹遍又壹遍,直至泣不成聲。南綾音蹲下身子拍了拍裴語涵的肩膀,有些心疼地將她往懷中摟了壹摟。羨魚劍懸停在壹旁,劍刃垂下,低頭喪氣。
  忽然,南綾音的眸子瞥到了地上的壹點點水痕。方才邵神韻所站的位置上,有壹絲淡淡的幾欲消弭的水痕。她眉頭壹皺,心想這是方才融化的雪水麽……不太像啊……

  林玄言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酸疼,他伸了下懶腰,只覺得骨子咯咯作響。忽然,他伸懶腰的動作停住了,他瞪大眼睛看著身側不遠處,壹臉震驚。
  那是壹捧燃燒的篝火,火光躍動,跳躍在佳人的眉目之上。
  壹個絕美的女子盤膝坐在篝火邊,聽著烈火柴聲劈裏啪啦地作響,明艷的火光將她的俏臉照得紅潤溫美,而她繡著雪浪牡丹錦繡鳳凰的裙袍卻猶如活過來了壹樣,熠熠生姿。只是她的氣質卻依舊是那種難以掩飾的清冷。那是清暮宮獨壹無二的冷。
  “陸……陸宮主?”

  “這章也結束了,要修整壹下啦。假設這小說分卷的話。算是第壹卷的收尾吧。傻夫夫的徒兒終於認出師父啦。奈何已經相隔千萬裏。妖尊小姐姐也是驚艷登場啦。主角和陸嘉靜……emmm傳送錯了位置,開啟北域荒島求生之旅。好了,狗作者要休個年假什麽的,但是也不會太久。只是下壹章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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