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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三卷>11月第四周

白色相簿2 by 月島雅也

2024-12-19 19:59

  11月 第四周 11月23日(二)
  『又到了峰城驛站的時間~-』
  『……好的,剛才我們聽完了「WHITEALBUM」。唉呀、這真是壹首好歌呢。完全是懷舊金曲,動聽的旋律絲毫不遜當年呢……』
  四周響起低沈的腳步聲。
  腳步聲從校園移動到校舍內部,接著上樓停在某個房間前。
  來訪者打開房門,腳步聲進入了室內。
  「…………」
  收音機傳來校內廣播的聲音。
  來訪者聽著廣播,看著地上的某樣東西——不、正確來說是壹個「人J。
  看著那個人不成體統的模樣,來訪者嘆了壹口氣,直接走到窗邊,壹鼓作氣拉開窗門。
  冷風吹拂著臉頰。
  「好冷……」
  「餵、給我醒來。」
  「嗚、嗚嗚、奇怪,窗戶怎麽開了……?」
  「是我開的啦。」
  來訪者回應對方的聲音。
  「咦?」
  「咦個頭啊?快起來,和泉。」
  來訪者以傻眼的語氣,呼喚睡在地板上的「她」。
  炫目的陽光刺得她瞇起眼睛,她緩緩張開雙眼。
  「嗯……啊、是春希。妳在幹什麽?難不成妳在找我嗎?來夜襲的?」
  「都不是啦。妳為什麽要裹著睡袋,睡在研究室的地板上啊?」
  春希無奈地說,他差點就要踢到對方了。
  「因為,我有預感春希會來夜襲啊。」
  「妳是笨蛋嗎?唉、真不知道妳到底在想什麽。」
  「說不定春希還會帶美味的食物過來呢。」
  「並沒有,就算有也不給妳。好啦,妳快點起來吧。」
  「哼、春希對我這種可愛的女孩子……未免太冷淡了吧?」
  Piece of:春希
  『好、再來為各位獻上最後壹首歌。我個人認為,這首歌才是冬季的經典曲目……』
  「所以咧,妳為什麽要在研究室睡覺?」
  我尋問爬出睡袋的和泉。
  「那個啊,我去參加酒會玩到太晚了,又沒有朋友能讓我留宿。最後壹班電車也沒了,就只好在這裏睡啦,春希也要壹起來嗎?」
  「不要,我不是叫妳醒醒嗎?學園祭都結束了,拜托妳生活象樣點好嗎?」
  「是是……呼啊。真沒辦法,我也該開始活動了。」
  「現在才開始啊?都過中午了耶。」
  「難怪我這麽餓。」和泉摸摸自己的肚皮。「吶、春希,請我吃午飯。人家不是說肚子餓就沒力氣做事嗎?」
  「拜托妳,不要每次都叫我請客。」
  這個女人叫和泉千晶,是個動不動就要我請客的研討會夥伴。打從今年春天起,我認識她大約半年了。她的性格確實有些厚臉皮,不過對我來說也是貴重的存在。
  就各種意義來說,都是如此。
  「有什麽關系呢,妳是特地來找我的吧?那請我吃個飯也無妨嘛。」
  「關我屁事啊,我是來找資料的。」
  我從書架上拿出小字典,無可奈何地嘆氣。
  「況且,人家現在錢包裏只剩下五十八元了。」
  「妳到底是怎麽過活的啊……是說,我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今晚我還有打工,明天也有其他兼差。」
  「唔~、可愛的女孩子跟妳說肚子餓了耶?」
  和泉故意耍脾氣,她剛睡醒,頭發很毛燥,臉上也沒有化妝。
  不過她的五官相當端正,而我之所以不認為她是「女人」,也和她的個性有關吧。
  「不要說自己可愛啦……」
  『峰城大的各位同學對這首曲子也耳熟能詳了,應該說只有各位同學耳熟能詳吧?真的是名曲呢。』
  「…………」
  「?春希?」
  「————」
  「春希,妳是怎麽了?」
  「呃、沒事——」
  『那麽敬請聆聽,這壹首我很喜歡的曲子,峰城大學附屬高中輕音樂同好會的……』
  ——無法傳遞的愛戀。
  「……。」
  前奏響起的瞬間,我反射性地關掉收音機。
  「啊、春希,我想聽那首歌耶。」
  「那又不是什麽多棒的曲子。」
  我說了壹個不自然的借口,聲音也變調了。
  「是嗎?我很喜歡喔。對了,春希妳也是附屬高中畢業的吧?這首歌是附屬高中的輕音樂同好會演奏的,妳認識那些團員嗎?」
  「……不,我不認識。」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表情說謊的,趕緊轉身面對大門。
  「走吧。萬壹妳餓死就麻煩了,我請妳吃學校食堂的烏龍面吧。」
  「喔、真不愧是春希!我愛妳!再請我吃壹塊天婦羅,我會更愛妳喔~」
  我強硬地轉移話題,幸好和泉還是開心地跟我走。
  「……我不需要愛。」
  我自言自語,快步離開房間。
  哪怕是玩笑話,我也沒資格接受別人的愛。
  現在我這種人,根本沒資格。
  我實在不想聽到我們壹同創作、壹同演奏的那首歌。
  壹聽到那首歌,我就會想起那段歡樂的時光,以及我親手毀滅那段時光的愚蠢行徑。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年。
  時值十壹月下旬。
  大學三年級的冬天,近在眼前了。
  ◇
  來到食堂。
  「……(狂吸面條)。」
  「不要光顧著吃東西啦。和泉啊,我壹直想告訴妳——」
  「啊、北原,受邀參加學園祭的某某評論家啊,妳知道通告費是多少嗎?」
  每次我要對和泉說教,就會有人跑來找我攀談。
  「拜托妳也記壹下來賓的姓名吧?活動來賓的成員名單,我做好交給執行委員長了,聯絡方式和通告費也在上面。」
  「謝啦,感恩。」
  「……(狂吸面條)。」
  「喔、不好意思。呃呃,我是要跟妳說——」
  「吶吶,北原同學。學園祭攤販使用的帳篷,全是租來的嗎?田徑社的朋友說,他們下次遠征的時候想用耶。」
  「啊啊、那些幾乎都是租來的,不過也有幾個是學校的。在學務處可以進行租借預約,數量不多就是了,可能有其他社團先訂走啰。」
  「我知道了,我再告訴那個朋友,多謝妳啦。」
  「……(狂吸面條)。」
  「講到壹半又中斷了,真抱歉。對了、我想說的是,妳別睡在研究室啦。基本上只有四年級的前輩可以留宿,如果是研究的關系那也就罷了,研究室不是喝完酒去睡覺的地方啦。餵、
  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呼~。是是,妳講過很多次了。」
  和泉吃著烏龍面(大碗的,而且還多點了壹塊天婦羅)說道。
  「那妳認真聽我說啊。況且,妳好歹也是女的,不要獨自在那種地方睡覺啦。」
  「妳在擔心我嗎?那下次讓我睡妳家啊。」
  「不要。」
  和泉大剌剌地笑了,我嘆了壹口氣。
  「是說,妳整天翹課,研究題目決定了嗎?也該去找教授商量了吧?」
  「那個啊,上次我去找教授,教授說『妳的指導者是北原,去找他商量』。」
  「啥?」
  這什麽道理啊……我是學生,教授妳才是負責傳道授業的吧?
  「不錯啊,這是深受信賴的證明耶。」
  「我壹點也不覺得高興,為什麽是我啊?」
  「春希妳太常關照別人了嘛。我是沒資格這麽說啦,但妳照顧別人的程度,幾乎是習慣或嗜好的領域了吧?」
  「開什麽玩笑啊,不要隨便決定別人的嗜好啦。」
  「不然,剛才怎麽有壹堆人跑來找妳?」
  「呃、這個——」
  就在我要反駁的時候。
  「餵、北原同學,我想問妳明年研討會的旅行事宜,就是教授拜托妳的那個啦。」
  「咦?啊啊、我想起來了。民宿和溫泉旅館的方案,我都整理好了。再來就看研究生如何決定了。」
  「不會吧、妳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啦?不好意思喔,多謝妳。啊、抱歉打擾妳們了,和泉同學。」
  話壹說完,系上研究生離開現場,和泉擺出壹副「我沒說錯吧」的態度看著我。
  「我、我也沒辦法啊,大家都來拜托我嘛。」
  「妳都不拒絕別人,從這裏就看得出妳的個性了。」
  和泉咬了壹口天婦羅說。
  「還有啊,我認為妳是主動攬下各種麻煩的。春希啊,妳是那種喜歡插手麻煩事,替自己找罪受的類型吧。」
  「…………」
  「算啦,也無所謂。」
  和泉這段話純屬個人意見,我聽起來卻很刺耳。
  瞧我無話可說,和泉又接著說。
  因為,這家夥——真的完全不知情。
  她是我親近的夥伴,卻不知道三年前的往事。
  ◇
  「好啦,既然春希要去上課,那我就回家睡大頭覺吧。」
  和泉從椅子上站起來,心滿意足地笑道。
  「餵、下壹堂是神學概論Ⅱ喔,妳也有修課不是嗎?」
  「再見啦~」
  「等等!我都請妳吃飯了,拜托妳乖乖上課啦。」
  和泉回收餐具後準備離去,我不肯放她離開,她壹臉不悅地瞪著我。
  「不要抱怨。我好歹是妳的指導者啊,雖然我也不願意就是了。」
  語畢,我想起了壹個人。
  那個總是翹課或睡覺的「隔壁同學」。
  「…………」
  「討厭啦,我也不是整天吃飽就睡,偶爾也是會看漫畫的啊,哈哈哈……咦、春希妳怎麽沒有吐嘈?」
  「對了、春希,妳再來要幹嘛?」
  「還能幹嘛,我晚點有課啦。而且我不是說了,我晚上要打工。啊、在此之前我得和執行委員確認學園祭的總經費。對了,媒體學的教授也拜托我回收報告……」
  「看吧,果然是妳的嗜好嘛。」
  吃完面條和湯汁的和泉,傻眼地搖搖頭。
  「我勸妳不要這麽忙碌,要有自己的時間啦,就像我壹樣。」
  「……要妳管啊。」
  和泉的見解確實切中要害——我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呼、多謝款待啊。」
  吃完烏龍面,和泉放下了筷子。這家夥看起來很散漫,偶爾也會說些真知灼見。對於這點我還蠻在意的,到頭來她從沒有過度介入我的私事。
  「春希啊,我從剛才就壹直很在意豬排飯耶。」
  今天她也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和泉千晶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是說過了,我的夥食費也很有限啊……餵、妳還想吃啊!」
  和泉說得理直氣壯,絲毫不害臊。
  我再重申壹次,至今我從沒遇過這麽散漫的女人,可是她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相當寶貴的存在。
  「……我懶得吐嘈了。好啦,快點走。」
  我催促和泉離開食堂。
  我們聊著沒營養的話題來到戶外,校內吹著冰冷的寒風。那種冰冷的感覺,強制宣告著冬天的到來。
  冬天開始了。
  又到了「WHITEALBUM」的季節。
  任何人都躲不過時間的推移。
  可是時間讓我想起的,總是無法用時間解決的問題。
  「是喔,那我今天認真上課,替妳減輕負擔吧。」
  「喔、真的嗎?」
  「相對的,之後妳要請我去自助餐廳吃蛋糕。」
  「……相對個屁啊?妳要敲我多少竹杠才甘心啊?」
  「有什麽關系嘛。食堂去久了,難免也想去吃個蛋糕啊。」
  「我又不想去。」
  峰城大學是壹所綜合大學,校地面積也十分寬廣,有好幾個可以吃飯的地方。
  我們文學系都去最近的學生食堂,很少去距離較遠的自助餐廳。
  然而,我不去自助餐廳的理由無關距離,也不是菜色不合胃口的關系。
  因為最常利用自助餐廳的學系——是距離最近的經濟學系。
  「想去妳自己壹個去,還有我不會請妳的。」
  「別人拜托妳,妳是不會拒絕的吧?」
  「呃、我是認真的喔。」
  「傲嬌嗎~?」
  「並沒有!」
  她是想害我破產是吧?
  和泉吵著要我帶她去吃蛋糕。我嘆了壹口氣,疲倦地走向文學系大樓,這時候……。
  「偶爾去學生食堂也不錯呢,菜色都不壹樣嘛。」
  「有點遠就是了。」
  「反正下壹堂沒課,利用空閑時間吃頓飯沒差啦,OK的。」
  四、五個女孩迎面走來,我聽到了她們對話的聲音。
  「對了,禮拜五的事情辦得如何了?我完全沒有聽到消息耶?」
  「啊~、嗯。之前是打算在南末次唱歌喝酒,連店都訂好了……不過現在連要召開都有困難。」
  「咦、為什麽?本來是對方邀我們的吧?」
  「妳想嘛,他們是希望『女主角』出席啊……」
  所有人長嘆壹聲後,有個女孩開口說。
  「……?咦、妳們在說我?」
  那個聲音令我大吃壹驚。
  壹旁的和泉說天氣很冷,她想吃蛋糕配熱紅茶。我沒心情回應她,只好盡量保持自然的態度,以免表情產生任何變化。
  「當然是妳啊。吶、真的不行嗎?我們系上的,幾乎都要參加喔。」
  「不然,光唱卡拉OK也行啊,男生那邊的都是醫學系喔。」
  幾個想召開聯誼的女孩,在邀請某個女孩。
  我壹聽就知道是這樣的內容。
  問題是,連這樣的內容我都不想聽到。話雖如此,我又無法思考其他事情。
  「對不起,我禮拜五和朋友有約了……」
  「真遺憾。是說,妳對醫學系的帥哥,似乎也沒什麽興趣喔?」
  「我、我對這種的不太……」
  「嗯~、這種對男人沒興趣的言行,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呢。妳去參加選美保證奪冠,為什麽壹次都不肯參加呢?這樣很可惜耶。我記得妳在附屬高中是冠軍對吧?」
  「另外,我們也沒有壹起去唱過卡拉OK呢。聯誼不來就算了,我好想聽壹下妳的歌聲
  喔。」
  「啊、真的!我也想聽峰城大附屬小姐的歌聲呢。」
  周圍的好友興奮起哄,成為話題核心的女孩小聲地說。
  「對不起,我……我不會唱歌。」
  「是喔?好可惜。」
  「對啊,難得妳有這麽好的嗓音。尤其妳外表很漂亮……妳肯在男人面前唱歌的話,任何男人都手到擒來啊。」
  某個人說的這句話,害我差點喘不過氣。
  我拼命勸自己冷靜,慢慢和她們擦身而過。我刻意直視前方,不去看她們的方向。
  無論如何,我都不可以看那裏。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誰。
  可是,我不是因為這樣才不去看的。
  我很清楚那是誰——所以只能裝作沒有看到。
  「……!」
  偏偏,我的眼睛擅自捕捉她的身影。眼角余光稍微壹瞄,我就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了。我竟能在直視前方的狀態下,靈活做到這樣的地步。
  她先是壹臉驚訝,然後笑逐顏開。
  不……她最後沒有笑出來。
  理由是,我沒有正眼看她,直接走過她身旁。
  「……。」
  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現在的表情壹定很寂寞。
  「咦、妳沒事吧?怎麽了嗎?」
  「嗯嗯、沒事……沒事。」
  包括,她趕緊裝作若無其事,不讓其他人發現的模樣——
  「…………」
  「妳怎麽了春希,幹嘛不講話?有妳認識的人嗎?」
  「……沒有。」
  感覺壹根銳利的冰柱,刺入了我的心房。
  胸口產生冰冷的痛楚,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我還是勉強拖著雙腳離開現場。
  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年。
  ◇
  「呼……」
  現在是深夜壹點半。
  等我結束所有行程後,回到家已是大半夜了。
  補習班的兼差壹結束,我去幫忙工學系的朋友進行實驗。關於實驗我完全是門外漢,但朋友哭著跟我說,研究室的學生全部抱病在床,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他。於是我鞭策著工作後疲勞的身軀,勉強完成了實驗作業。
  話雖如此——我很感激朋友給我添麻煩,這樣我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
  我放下包包,毫無由來地長嘆壹口氣。
  補習班的打工,今天是最後壹天了。再來大學生活會越來越忙碌,我就趁著契約更新的
  時候辭職了,其實再持續壹段時間也無所謂。嘛,反正有空的話再找新的工作就好,下次要找更勞累的工作才行。
  總之,現在我全身充斥著十足的倦怠感。我呆站在房間中央,楞楞地環視室內,連躺上床鋪的力氣都沒有。
  純白的壁紙,最低限度的家具,寂靜的氣息。連我自己都認為沒有生活感。
  我離開老家三年了。
  現在這個樣品屋壹般的房間,就是我的世界。
  這間距離南末次車站十分鐘路程的套房,是我用每個月壹半以上的工資換來的,只屬於我的堡壘。這間套房純粹是我睡覺用的,卻也是壹個與世隔絕的特殊空間。
  替我隔絕母親和朋友。
  以及,我重要的對象——
  「……。」
  當我想起白天的光景,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震動。
  時機未免太巧了,我困惑地拿起手機。
  仔細壹看,簡訊不是「她」傳來的。
  這件事令我松了壹口氣,傳簡訊的人是——
  「武也……」
  簡訊不是她傳來的,但也不是毫無關聯的人物。
  『唷,禮拜五難得來喝壹杯吧,就我們兩個。六點在禦宿集合,壹定要來喔。』
  武也現在也常傳簡訊給我,明明我越來越少和他往來了,他還是頻繁和我聯絡,不可否認他的確是個好人啊。
  可是。
  『抱歉,我禮拜五也要工作到晚上,最近壹直沒有空,改天吧。』
  我的手指自然而然打出這樣的回復。
  我的課程、兼差、預定壹向很滿,再加上文學系和經濟系的距離遙遠,現在我們幾乎沒有見面了。像他這樣邀我出來見面——就算我禮拜五有空——我也還是不會赴約。
  因為……。
  「該死。」
  壹陣寒意臨身,我反射性地罵道,試圖消除那陣寒意。
  我渾身顫抖地沖進更衣間,脫下身上的衣服,到浴室裏面洗熱水澡。
  熱水壹直沖洗我的身體,卻沖不走持續冒出的冷汗。
  我原以為,自己已經不要緊了。
  當然我沒打算和她見面。即使見到了,我也樂觀以為自己不要緊了。
  不過,看樣子是我太天真了。
  某種東西附著在我身上,熱水怎麽沖都沖不掉。
  才見到她壹面,我就變成這副德性了。
  我們根本沒有交談,只是稍微看到她的臉而已——
  到頭來,我沒有其他選擇,但打從壹開始……。
  我就不可能在沒有解決問題的情況下,將雪菜趕出我的腦海。
  Piece of:雪菜
  「…………」
  雪菜無意間睡著了。
  她慢慢起身,發現自己在家中房間。
  白天和「他」碰面後的事,雪菜大多不記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回家大概哭累了——就這麽掛著淚痕疲倦入睡。
  好久了。
  雪菜真的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他也註意到了雪菜。
  那壹瞬間,雪菜不經意地笑了。有機會見到他,雪菜單純覺得很開心。
  ——也因此,雪菜明知他會有什麽反應,內心還是非常難過。
  在那之後過了三年。
  很多事情都變了,唯獨雪菜的房間沒有改變。只是,她在這裏獨自哭泣的次數增加了,尤其今年特別嚴重。
  『我想轉系,從經濟系轉到文學系。』
  半年前,他對雪菜這麽說。
  雪菜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告白很訝異,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應的。
  不過壹方面,她的心裏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她料到的不是轉系的事情,而是對方想躲避自己這件事。
  升上大學後,他不僅開始打工,還研修了超出必要的課程,四處忙碌奔波。他總是找理由減少和雪菜他們的相處時間。
  雪菜和他見面的時間明顯減少,頂多就剩上課的時候……而雪菜知道,他要用轉系來剝奪這最後的壹段時間。
  據說他轉系的理由是未來想在媒體相關的企業就職。雪菜不認為這全是謊言,卻也不免有些牽強。
  這壹切,全是為了躲避雪菜——
  「……」
  曾經,總是形影不離的三個人。他、雪菜、冬馬和紗,這三人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厚。如今三人分崩離析,那段時光仿佛從不存在壹樣。
  升上大學後,雪菜從沒和他談到和紗,連高中時代的話題也沒提起。可是,他們都不可能忘了過去的事情。
  所以,他才會持續躲避雪菜吧。他壹定是想用這種方法,逼雪菜討厭他。
  饒是如此——雪菜依然沒有這樣的念頭,她只是非常擔心對方。
  不曉得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在繁忙的生活中好好吃飯?
  文學系的課程呢?成績呢?研討會感覺怎麽樣?
  今天和他在壹起的女人……是朋友嗎?
  「嗚……啊啊……」
  淚水再次溢出眼眶,雪菜裹著棉被縮起身子。
  不管他再怎麽疏遠雪菜,雪菜就是沒辦法討厭他。
  畢竟三年前那件事,錯的人是雪菜。是雪菜擾亂了三個人的關系。
  因此雪菜不可能討厭或憎恨他。
  同時,雪菜也無法抱怨他躲避自己的行徑。雪菜沒有這樣的資格,她只能默默承受悲傷和寂寞侵襲。
  雪菜就這樣——苦苦等待壹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未來,期待他有壹天回心轉意。
  『我絕對不會離開妳的,小木曾!』
  「春希、嗚……嗚啊啊……」
  堅信他曾說過的那句話,苦苦等待。
  11月第四周11月24日(三)
  Piece of:春希
  巧遇雪菜的隔天。
  「呼啊啊……」
  上完課後,我在傍晚的校園內打著哈欠漫步,準備回到自己的套房。
  到頭來我昨天根本睡不著。壹閉上眼睛,腦海盡是雪菜的笑容和寂寞的表情。不但如此——
  『春希。』
  我也想起三年前,她那開朗的笑靨。
  「…………」
  那是我封印在記憶深處,拼命視若無睹、最後半年的高中生活。
  當時我邂逅了雪菜,邂逅了雪菜的歌聲。
  我有幸認識平凡的小木曾雪菜,而不是大家眼中的選美皇後。
  我們滿懷希望組團練習,完成了壹場無與倫比的演奏。
  她也是我有生以來,第壹次交到的珍貴女友。
  ——然而,我背叛了她。
  「……。」
  雪菜她變了。
  我已經看不到那張時而天真、時而溫柔,永遠笑口常開的表情了。整整三年來,點綴著痛苦、忍耐、諦觀的悲傷笑容,取代了她原本的表情。
  全部都是我的錯。
  不過最諷刺的是,雪菜變得越來越美了。
  高中時的雪菜也很漂亮,是壹個美麗可愛的好女孩。可是,如今她少了幾分可愛的氣質,成為壹位令人驚艷的女性。隨著歲月增長,少女變為成熟的大人了。
  雪菜的外貌光彩奪目。她本人的性格含蓄敦厚,但那股壓倒性的存在感,無不吸引男人的目光。
  可是,雪菜根本不屑壹顧。……或許她沒發現那些男人的視線吧。
  雪菜只是,壹心壹意地註視我。她總是對這個傷害她、背叛她的男人溫柔微笑。她覺得錯的人是自己,說什麽也不肯承認我有錯,臉上也壹直掛著悲傷的微笑。
  雪菜的笑容只為我綻放,她試圖陪伴在我的身旁。完全沒想過——要離開我這種人。
  她明知這樣做絕對無法撫平自己的傷痛,仍舊只顧著緩和我的痛苦……。
  「好痛!?」
  突然,有人拍打我的腦袋。
  「唷。妳很困嘛,兩眼無神呢。」
  「……很痛耶,武也。不要隨便亂打人啦。」
  眼前是我認識已久的好友。
  「妳在說什麽啊?我在妳面前很久了,是妳沒反應的耶。」
  「咦、是嗎?不好意思。」
  我完全沒發現。
  「妳又忙著打工啊?大學生多花點時間睡覺或玩樂啦。」
  武也壹臉無奈地笑了。這家夥待人處世的氣質,從高中以來始終沒變。
  「我才想問妳怎麽了,妳是特地等我的嗎?」
  「想要堵妳,得趁壹大清早或妳下課的時候啊。撇開簡訊不談,妳都不接電話的,我只好直接來啦。」
  沒錯,今天武也打給我好幾次,我都沒有接聽。
  「我說妳啊,整天打工和上課也太無趣了吧。禮拜五壹起去喝酒啦,偶爾兩個男的小聚也不錯嘛。」
  「我在簡訊上說了,禮拜五我要打工啊。現在正好比較忙啦。」
  「每次問妳,妳好像沒有壹次不忙的。」
  「……妳約我的時機不好啦。」
  聽了我的說法,武也嘆了壹口氣。
  「打工嘛,謊稱生病請假壹天又不會怎麽樣。」
  「我跟妳說,就算只是打工,拿了錢就要負起責任啊。況且我得賺取生活費,今晚我也有工作。」
  「才翹班壹天,日子就過不下去啊?我認識的北原春希不是這樣安排生活的吧。」
  「拜托,不要用這種分不清是稱贊或侮蔑的說法好嗎?總之,不好意思我禮拜五沒空,再見啦。」
  語畢,我再次邁開步伐。
  「餵、春希,妳給我等壹下……」
  「等等,小武!」
  某個人突然叫住武也,我和武也不經意回頭,後面站了壹個我不認識的女孩。
  「靠、久美?」
  「我聽真由子說,妳邀請她去旅行對吧?妳不是說,妳跟真由子不是那種關系嗎?」
  「呃呃、關於這點呢,妳似乎有很大的誤會……」
  看武也慌張的模樣,我發出了嘆息,這家夥又來了。
  武也到處撚花惹草,像這樣被女孩子逼問已是司空見慣了。高中的時候還不太常見,升上大學後他的交友關系又擴大了。看到可愛的女孩子他非出手不可,真受不了他。
  「……唉。」
  沒有什麽話題比感情糾紛更令人郁悶了。反正最後,武也壹定會用他擅長的哄騙手法解開誤會(其實也不是誤會),或是女方直接甩他壹巴掌走人吧。
  我快步離開,懶得再看下去。
  「啊、等等春希……」
  「小武!」
  我聽著後方的爭執聲,離開了現場。
  「……對不起,武也。」
  我的道歉飄散在傍晚的寒風中,沒有任何人聽到。
  他是我高中以來唯壹的摯友。
  就算到了現在——我轉系後,我們幾乎沒有交集,他還是非常關心我,我也感動到很想哭。
  不過,我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每天和他在壹起了。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會想起壹些不願回首的往事。
  例如雪菜的笑容。三年前的溫柔笑容,以及現在的哀傷笑容。
  並且,我會想起壹個人。
  已經不在日本的那個人……。
  「……」
  我低下頭來,感受苦楚的滋味在口中漫延。
  「呃、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有人叫住了我。
  ◇
  「咦?」
  我擡起頭壹看,校門前站了壹位少女。
  她綁著壹頭黑色的馬尾,身上穿著令人懷念的附屬高中制服。
  然而,我不認識這個女孩是誰。
  「呃、妳找我嗎?」
  「是的,冒昧來訪實在很抱歉。那個,我是附屬高中的學生,最近很煩惱是否該選擇內部直升。所以我想來參觀壹下,好好了解這間大學的情況。」
  噢、是來參觀見習的啊。偶爾會有這種學生呢,壹個人來倒是蠻少見的。
  「我有壹個不情之請,可否麻煩妳帶我參觀校內呢?」
  「帶妳參觀?」
  「麻煩妳了。」
  少女低下頭來拜托我。
  這下麻煩了……我又不能靠近經濟學系。
  「不好意思,沒去過的校舍我也不清楚。我替妳找壹個熟悉校內的人,請那個人帶妳參觀好嗎——」
  「啊、呃呃……沒、沒關系,不然我們去學長平時利用的設施就好。我也不便占用妳太多時間嘛。」
  少女語氣慌張地說。
  「可是,難得來這裏參觀,應該全面了解比較好吧?」
  「這、這個……對了,我希望找個看起來正經點的人帶路,所以還是麻煩學長了。」
  「正經?我看起來很正經嗎?」
  「是,非常正經。……至少,比那個吵吵鬧鬧的人要好。」
  少女的視線移向深陷感情糾葛風暴中的武也。的確,換成是我,也不想找那種人帶路。話說回來,這個少女講話挺直接的呢。
  「呃、學長不方便嗎?」
  「這……好吧,只在我行動範圍的話。」
  我本來是想回家的,算了。
  反正,也剛好讓我遠離三年前的煩擾。
  「謝謝學長,麻煩妳了。」
  我帶領微笑的少女回到校內,碰巧武也逃離了女孩的追問。真受不了他。
  「那麽,我們先到這裏……」
  「啊、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杉浦小春,請稱呼我杉浦就好。」
  「杉浦同學是吧。我是北原春希,請多指教。」
  「原來是北原學長。是的,請多多指教。」
  話壹說完,杉浦同學莫名地點了點頭,她是怎麽了?
  「北原學長,請問妳是讀什麽系的?」
  「啊啊、我讀文學系。因此只能帶妳參觀文學系大樓,還有共通校舍而已。」
  「沒關系,麻煩學長帶路了。」
  她的舉止讓我有些納悶,但我很快遺忘了這件事。
  ◇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結果,我只帶她參觀文學系和共通校舍。杉浦同學聆聽我的解釋,不斷點頭稱是。
  我的說明也稱不上詳盡,也許有幫上她的忙吧?
  嚴格來說,我在說明校舍和教室的時候,她似乎都在偷看我的表情,而不是校內的設施……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這裏是校內的其中壹家食堂。距離文學系很近,我只來這裏吃飯。」
  「原來啊,校地好寬廣喔,真不愧是大學呢。」
  最後我們來的地方是食堂。
  「想吃東西要先在這邊點餐,然後端著盤子去結賬,喝的也比壹般的寶特瓶飲料便宜。啊、難得來到食堂,我們休息壹下吧。妳要喝咖啡嗎?我去買。」
  「咦、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系啦,咖啡很便宜。反正平時有人經常害我破費,跟她相比這不算什麽。」
  「謝謝學長。……嗯、個性體貼,分數蠻高的呢。」
  「咦、妳說什麽?」
  「沒事沒事,那就多謝學長的咖啡了。」
  我利用喝咖啡的時間,回答她關於大學的問題。
  之後我們閑聊了壹會,我送她回到我們碰面的校門口。
  「那麽,今天麻煩學長了,非常感謝。」
  杉浦同學低頭致謝,我也希望真的有幫上她的忙。
  她在尋問過程中,還問到了我個人的事。可能是想了解大學生的意見吧?真是個熱心的好孩子。
  「妳也好好思考未來的方向吧。啊、我送妳到車站吧?我也剛好順路。」
  「咦?呃呃、不用了,現在天色還很明亮嘛。……唔嗯,不錯不錯。」
  「妳怎麽了?」
  「總、總之我不要緊的,那我先失陪了。」
  「啊啊、路上小心喔。」
  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感覺是個認真,又有點奇怪的女孩。
  「…………」
  這句話害我差點想起雪菜,我趕緊拋開這個念頭。
  夠了,別再想了。——什麽都別想了。
  我用力深呼吸,離開了校門口。
  冷風靜靜拂過我的臉頰。
  ◇
  到了晚上十點半。
  「欸、這個是誰發包的啦?」
  「什麽叫妳寫不出來?這個部分整整有四頁,妳說該怎麽辦啊!」
  「餵~,這裏是開櫻社……咦?大師?大師P」
  「妳說這是副總編講的?這跟我們編輯部的說法不同啊,拜托妳……」
  這個咆哮聲不絕於耳的地方,是我辭掉補習班後唯壹的打工場所。
  「啊、北原,之前麻煩妳做的問卷統計如何了?」
  當然,坐在電腦前面的我,也得面對這個聲音。
  「我做好了。另外,每個項目我都有制成圖表,請隨意使用。我現在就傳過去。」「打工的,這個妳稍微校正壹下,今天之內要完成喔!」
  「呃、那我想辦法在十二點前完成。」
  「抱歉、北原,我有兩頁原稿需要妳設計版面。哇、糟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沒問題啦,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打電話問妳嗎?」
  「啊、不好意思,傳簡訊吧。那麻煩妳啦。」
  我的周圍和其他地方的員工,都忙得不可開交。
  開櫻社是以雜誌業務為主的大型出版社,從專業雜誌到娛樂雜誌無壹不包。
  而這座開櫻社本部的三樓。
  雜誌社「開櫻畫報」的編輯部,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北原,鐵路沿線咖哩名店的排行榜報導,這次要介紹丸之內線啰~」
  「我再找壹些網路上的評價,從中挑選幾家名店好嗎……不對、每次都這樣搞真的沒關系嗎?」
  「沒辦法啊,我們又不可能每壹家都去。」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不過,我壹個工讀生決定排行榜,是不是哪裏怪怪的?
  編輯資歷三年半的鈴木小姐,抱怨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經費。
  「有個人不是說,時間和經費是自己想辦法增加的嗎?」
  「我沒辦法像那個人壹樣啦,她根本不是人類好嗎……唉。」
  編輯大部分都是很忙的,開櫻畫報的同仁平常也是如此。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要從幾點工作到幾點,我這個工讀生負責的工作量也非比尋常。
  也幸虧如此,對我來說,這是壹個能從傍晚工作到半夜的貴重職場。壹個禮拜上班三、
  四天,就有暈頭轉向的工作量和相當的報酬。對現在的我而言,忙碌和收入都是不可或缺的。
  總之,大家忙到哀號也是家常便飯了,而我們之所以無法抱怨——主要是上司的關系。
  開櫻畫報有兼任其他雜誌的總編,但總編幾乎不過問我們的業務。理由是,有壹個怪物包辦了開櫻畫報的工作。
  那個人分派給大家龐大的工作量,自己的工作量更比部下高出許多,而且每壹項工作都處理得很完美,堪稱工作狂。
  「鈴木小姐再過不久,也得拿出那樣的本事才行吧。」
  「不可能啦。我和男友見面的時間已經很少了,再增加工作量我壹定會被甩的。」
  鈴木小姐又嘆了壹口氣,就在這時候。
  「那妳更該提升工作效率啊,時間是自己安排出來的。J我和鈴木小姐不禁望向插話的人。
  「麻理小姐?妳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鈴木小姐驚訝地問道。
  「剛才。我想說露個面也好,就從機場趕來了。」
  這位不把忙碌當壹回事的女性,正是開櫻畫報的實質負責人,風岡麻理小姐。
  她就是我的直屬上司,高挑的身材配上壹套緊身西服,銳利的眼眸也帶給別人不小的壓迫感。
  「辛苦妳了,麻理小姐,歡迎回來。」
  「謝謝……嗯?北原,妳怎麽攬下這麽多工作啊?」
  麻理小姐瞄了我的桌子,不開心地皺起眉頭。
  「啊、不是我們推給北原的喔,是北原主動問我們有沒有工作的。」
  鈴木小姐慌忙辯解。
  「是嗎,北原?」
  「呃、這……」
  「妳該聽命的人是我才對。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不要隨便接下其他人的工作。」
  麻理小姐略顯嚴肅地瞪了我壹眼。
  「……麻理小姐交辦的工作,我三天前就完成了。不向其他人討點工作,我也賺不到工讀費用啊,畢竟我也是要生活的嘛。」
  「所以妳才攬下這麽多工作?我壹直告誡妳,太拼命早晚會受不了的。」
  「請放心,我沒有這麽容易倒下啦。」
  「我從沒聽過工讀生有這種覺悟的……」
  鈴木小姐傻眼地說。
  不過,這點程度又死不了人——我寧可忙到快要暈倒啊。
  「對了,麻理小姐出差的工作辦得如何了?這次是去倫敦對吧?」
  「我出差去歐洲,不可能只去壹個國家吧?五天內我跑了八個國家喔,德國的汽車展覽、法國的動畫博覽會,還有兩個電影節我也去采訪了。另外還去了壹些觀光地區和餐廳,以便寫出遊記之類的報導。」
  「咦?那些包含了其他編輯部的工作吧……」
  「用意是節省經費啦,順便向其他編輯部申請采訪費用,況且我來寫絕對比較好。」麻理小姐愉快地笑了。
  「呃、聽麻理小姐這麽說,北原會到處攬下別人的工作,應該有更根本的原因吧?例如受上司影響之類的。」
  鈴木小姐聳肩道。
  沒錯,風岡麻理這個人,是我絕對比不上的工作狂。她壹旦采取行動,就會堅忍地持續完成工作,是個擁有驚人集中力和體力的人。
  ——就像某個人壹樣。
  「妳在說什麽?我的工作量確實很多,不過該休息的時候我還是會休息。」
  「是嗎?今天妳本來可以回家,但妳還是跑來公司啦。明天再來不就好了嗎?」
  「我說過了,我是來露個臉的嘛。何況,現在不是非得休息的時機。」
  「休息跟時機沒有什麽關系吧……」
  「這妳就不懂了。好吧,既然妳都這麽說了,我就休息吧。」
  「咦?」
  鈴木小姐正感到不解。
  「——我今天休息喔!有沒有人要跟我去喝酒,我請客!」
  麻理小姐扯開嗓子大叫,連其他編輯部都聽到了。
  她還高舉食指,示意大家看過來。
  「「「「………………」」」」
  整層樓頓時靜悄悄的,其他編輯忙得焦頭爛額,完全沒有人應邀參加。
  大家甚至火大地看著麻理小姐。
  「妳看吧。我說要休息,結果壹點也不有趣嘛。」
  語畢,麻理小姐無奈嘆道。
  「呃呃、我想不是這個問題吧。」
  鈴木小姐也無言了。
  「總之,我是懂得自制的。可是,北原非但不懂自制,還攬下了過量的工作。」
  「我、我也懂得自制啊——」
  「胡扯。妳沒有遵照我的指示,就已經不懂自制了。正好,妳跟我過來。」
  「咦、呃、麻理小姐?」
  麻理小姐抓住我的袖子,壹把將我拉走。
  鈴木小姐壹臉難以言喻的表情,目送我離開編輯部。
  ◇
  「不好意思,我不該擅自攬下工作。」
  「嗯。也罷,今後註意壹點。」
  「是。」
  訓話結束後,麻理小姐在休息室的自動販賣機前,壹口氣喝光罐裝咖啡。
  這個人會生氣說教,卻不會記在心上。麻理小姐丟掉空罐笑道,我這麽閑的話,就給我更多工作處理。
  「我剛好有許多工作要交給妳。」
  「難道和這次的采訪有關嗎?」
  「沒錯,我的任務太多了,幫幫我吧。采訪內容合計有四國語言,起草和翻譯會很有成就感喔。」
  「我只懂英文和壹點法文,其他的沒辦法,應該說翻譯其他語言太花時間了,最好分給其他人比較有效率。」
  編輯工作不外乎排滿預定,替換處理順序,分項完成工作。
  這三年來我也很習慣這類工作了,例如替事物安排優先順序或效率化等等。甚至可以說這已經是我的天性了。
  「妳的判斷很正確,壹定是上司指導有方。」
  「是啊,所以大家似乎也不當我是個新人。」
  「妳也學會回嘴啦。」
  麻理小姐莞爾壹笑,采訪工作決定按照我的建議來做。
  「只是呢,北原。有件事我壹定要說,妳工作得太拼命了。」
  麻理小姐凝視著我的眼睛說道。
  「呃、現在交辦我大量工作的人,講這種話是不是怪怪的?」
  「我指的是妳的態度。我聽人事部門的同期好友說,妳在面試時表示『希望能跟最操的上司做事』對吧?妳是怎樣,被虐狂嗎?」
  「不是,這樣工作比較快上手,我將來想在出版社上班啊。」
  「只有這樣?」
  「是啊。當然,我不工作也沒辦法生活啦。」
  我根本無心依賴老家的援助。
  「我總覺得……妳純粹是在追求繁忙耶。」
  麻理小姐冷靜說出看法,我壹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不是啦……我才沒有這樣。照這樣講的話,麻理小姐才是在折磨自己吧?」
  「並沒有,我剛才也說過了,我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再怎麽亂來也沒有超越這個分寸,我又不是想自取滅亡。」
  「唔……」
  我又語塞了。
  對於我的反應,也不知道麻理小姐是怎麽想的,她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反正,我不是叫妳別工作,畢竟工作是我在交辦的。」
  「是……J
  「不過,妳還是學生,總有其他想做的事吧?好比遊玩、喝酒、從事個人興趣什麽的。妳好歹也是峰城大學的學生,這方面是不可或缺的吧?」
  「峰城大學也有各種學生啊。例如我這種……沒事可做的無趣學生。」
  「妳真的覺得自己是這種人那就好。」
  「…………」
  今天的麻理小姐壹直說中我的痛處,看來我還是早點閃人比較好。
  「那我今天先失陪了,妳都叫我不要太忙碌了嘛。」
  「嗯、辛苦了。」
  我正要離開,麻理小姐在我身後受不了似地說。
  「對了,北原。我先跟妳說清楚,不準帶工作回家處理喔,妳只是工讀生而已。」
  當然我是想帶回家的,可惜被麻理小姐看穿了。
  我偷偷地嘆了壹口氣。
  明明我是想自取滅亡(——)的。
  「打工的工作在公司處理就好,明白嗎?」
  「……是。」
  「真受不了妳。唉、這麽想工作的話,禮拜五也過來吧。剛才說的采訪內容,我也想盡快開始處理。」
  「這樣啊,謝謝妳——妳說禮拜五?」
  瞬間,我想起了壹件事。
  禮拜五是——
  「啊啊、有事情就算了。北原,打工以外的事情妳也該好好重視才行。」
  「呃、那個。……不好意思,我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來。」
  幾經猶豫後,我給了這樣的回應。
  聽了我的答復,麻理小姐要我優先辦好自己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而且,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
  Intermission 01
  「……餵?」
  「嗯、我知道,放心啦。」
  「不這樣做就沒意義了。我好不容易——跟上我追逐的人了。」
  「所以,再來我要盡情發揮。」
  「這種事不需要啦,只有這點我壹定要辦到。」
  「不用擔心,交給我吧,再見了。」
  「呼~。那麽——開始吧。」
  11月第四周11月26日(五)
  Piece of:春希
  於是,到了禮拜五。
  「唷。」
  「……妳又來啦,武也。」
  傍晚,我壹離開文學系大樓,武也就在外面等我了,這次他也專挑我下課的時候。「我又來啦。妳今天沒課了吧?再來要回家了對嗎?」
  「我之前才說過,今天我有打工啦。」
  「偶爾休息也沒關系吧。我們很久沒喝壹杯了,來場男人之間的聚會嘛。」
  「我真不知道妳對沒有女孩的酒會有興趣呢。」
  「如果妳想跟女孩子喝酒,我可以盡量幫妳安排啊。」
  「這種事——」
  「怎麽,妳已經心有所屬了嗎?哈哈。」
  武也刻意開了壹個玩笑。
  「……我不懂妳在說什麽。」
  我快步走向校門,武也追了上來。
  「等等啦。我們去喝酒嘛,妳也多少跟別人聊壹下啊。」
  「抱歉啊,我跟妳不壹樣,每天都過得壹成不變,沒有什麽好聊的。」
  「不然聽我講也好,花壹天時間放下工作陪老朋友不為過吧?」
  我突然想起麻理小姐說過的話。
  真正重要的是什麽?
  「…………」
  「乖啦,喝壹杯嘛。」
  瞧我不講話,武也笑著搭住我的肩膀。
  這家夥,只有這家夥和以前壹樣,壹直沒有改變吧。
  現在和武也壹起去喝酒,聽他說壹些可笑的事情,我應該也會感到很開心吧。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事後會後悔。
  我不認為自己有資格享受愉快或開心的心情。
  況且,所有的談話壹定會指向雪菜,迫使我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武也,我……」來到校門口,我開口說。「我——」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想說什麽。
  某個出乎意料的人叫住我,打斷了我和武也的對談。
  「——不、不好意思!」
  「咦?」
  我和武也同時回頭。
  某個身穿峰城大附屬高中制服的女孩,站在我們身後。
  我本來還以為,該死的武也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很快的,我發現她是我認識的女孩。
  「矢田?」
  「對、對不起,老師。我冒昧跑來了……」
  這個語氣有些慌張的女孩,是我在補習班工作時的學生。
  名叫矢田美穗子。
  她的個性內向又認真,是壹個熱心聽課的優等生。
  幾天前的課程是我們最後壹次見面,現在她又跑來大學的校門口等我。
  「沒關系啦,為什麽妳知道我放學的時間……難不成,妳放學後壹直在這等我?」「呃、是我擅自在這裏等老師的。」
  「是嗎?這麽亂來,真不像妳會做的事呢。」
  「不、不好意思。」
  「算了,沒關系啦。」
  不過,她來找我做什麽?有什麽急事的話,透過補習班的學務處聯絡我不就得了?
  「餵、春希?這女孩是誰啊?」
  壹旁的武也尋問我。
  我回答是補習班的學生,武也壹臉不置可否的態度,不曉得他是怎麽想的。
  「對了,妳怎麽突然來找我呢,矢田?」
  「那、那個啊,呃、我是……」
  矢田有點語無倫次。
  她壹直在這等我,舉止卻很慌張。
  「我、我……怎、怎麽辦啊?」
  矢田回頭尋求協助,柱子後方有個身穿同樣制服的女孩替她加油打氣,看起來應該是她朋友。
  這是怎麽回事?不對喔,後面那個女孩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餵……春希?」
  「幹嘛?拜托妳安靜壹點。」
  「不是,我跟妳說,她是在——」
  「老、老師!」武也正要開口,矢田用壹種下定決心的表情看我。
  「嗯?我已經不是老師了啦,哈哈。」
  「那個,感謝妳壹直用心教導我們。」
  「不客氣啊。」
  畢竟是工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我真的很高興。每次向妳請教問題,妳總是不厭其煩地指導我……所、所以,多虧有老師在,我才有辦法努力用功。」
  「是、是喔……?」
  「全部,都是老師的功勞……」
  矢田的視線,靜靜地凝視著我。
  壹時之間,有股莫名的感覺襲上我心頭。
  「老師。妳還記得第壹天上課的事嗎?妳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家問妳有沒有女朋友對吧……」
  ——這是怎樣?
  「然後,妳沈默了壹會,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她是在幹什麽?
  「所以,妳現在……也沒有女朋友嗎?如果是的話……我、我……」
  「…………」
  啊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我喜歡——」
  「……說了。」
  「老師——咦?」
  聽到我嘶啞的聲音,矢田不解地反問。
  「……別、別說了,矢田。」
  「咦?老師?」
  「夠了……不要再說了。」
  我冷淡回應後,緊緊咬住牙根。
  好惡心,我好想吐。
  才壹眨眼功夫,我覺得全身細胞似乎都漆黑腐爛了。
  「老師……?」
  「住口!」
  矢田困惑的眼神中還夾雜著壹絲冀望,我忍不住對她大吼。
  頭好痛。不行,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嗚……」
  我拖著沈重的腳步離開現場。
  留下滿臉錯愕的矢田。
  「餵、春希。」
  最後我聽到武也的聲音。
  我不顧壹切狂奔,只為了逃離這裏。
  ◇
  我只是壹昧逃離,喜歡上我這種人的存在。
  「咦、結果妳還是來啦,北原……咦?」
  我壹坐上自己的位子,正好經過我身旁的麻理小姐向我打招呼。
  「啊、辛苦了,麻理小姐。我覺得工作不該拖到下禮拜,所以今天就來幫忙了。」
  「呃、先別說幫忙,妳是怎麽了?」
  麻理小姐觀察我的臉色後,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怎麽樣啊……」
  「這種連借口都稱不上的說明,妳認為對我有用嗎?」
  麻理小姐無言地看著我。
  「……我的表情有什麽問題嗎?」
  「會這樣問的人,大多心裏有數吧。」
  「啊—……的確是這樣。」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臉色很難看。直到剛才,我在公司的廁所吐了壹個小時以上。胃裏大概都空了,自然不會有精神。
  「算了,妳今天回去吧。妳要我說幾次啊,不要逞強了。」
  「我沒問題的。稍早有些不舒服而已,現在已經沒事了,請讓我幫忙吧。」
  「不行,現在不能把工作交給妳。妳的身體狀況和工作品質都無法期待。」
  麻理小姐說得很直接,她不光是關心我的健康,也是真心這麽想的。
  不過,我現在說什麽也不願放棄。
  「拜托妳了,麻理小姐。我絕對會顧及工作品質和效率。」
  「北原,我跟妳說——」
  「求妳了!」
  我站起來低頭懇求。
  「請讓我工作吧,任何工作都可以,我不會給妳添麻煩的。」
  「北原……」
  我真的不想回去。
  那座只屬於我的寧靜堡壘,我現在真的不想回去。
  我不想壹個人——手機顯示武也大量的未接來電,我根本不敢接他的電話。
  所以,這是我唯壹能待的地方了。
  「……唉。壹直叫妳不要逞強……妳也不肯聽話是吧。」
  「對不起……」
  麻理小姐嘆了壹口氣。
  「……工作中要安排休息時間,累了就要乖乖回去,還有今天絕對不準逞強。」
  「咦?」
  「遵守這三個條件,我才派工作給妳。」
  麻理小姐的眼眸直視著我。
  「不讓妳工作,妳反而比較痛苦是吧。不過,感到難受要馬上說出來,這點妳也要答應我。」
  「麻理小姐……」
  「今天是特例喔?妳要是病倒了,公司……還有我都會很困擾,所以妳得遵守約定。」
  麻理小姐微笑問我能否答應。
  「唔……是、謝謝妳,麻理小姐。」
  「嗯。那麽,歐洲采訪的資料壹大堆,來幫忙吧。」
  「我知道了。」
  麻理小姐將手中的紙束放到我桌上。當然,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是最難能可貴的體貼。
  「妳就先從這邊開始做吧,檔案我也傳給妳。」
  「是。可是這點工作量,用不了多少時間啊?」
  「我就是不希望妳太拼命。啊、還有,處理速度快也沒用喔,沒有顧好品質我壹樣會叫妳回去。」
  「哈哈……了解了。」
  麻理小姐交代完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目送她離去,轉向桌上的紙束。
  真是太好了。只要沈浸在工作和繁忙中,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了。
  就算——這只是逃避也好。
  Piece of:雪菜
  朋友拜托雪菜在聯誼上露個臉也好,雪菜直到最後都沒有答應,她壹個人走在禦宿的街道上。
  她和那些研討會的女性朋友,在校外幾乎沒有任何交情。
  如今的雪菜,又回到高中時代……那個不敢真心待人的性格了。不過這也沒辦法,現在她的狀況比以前還要嚴重。
  「…………」
  有時候,雪菜真的不懂自己想要什麽。
  她煩惱、迷惘、哭泣。
  經歷這些痛苦,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春希冷落。
  話雖如此,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因此心情總是沈悶不已。
  現在雪菜唯壹的救贖,就剩下家人的陪伴。
  以及——
  「呃呃……」
  雪菜聽著歡迎光臨的吆喝聲,走進和朋友相約的居酒屋。
  周末店裏的人潮很多,雪菜四處張望尋找朋友。
  『……妳啊、到頭來……沒有帶他……』
  『沒辦法啊,剛好在那個時機……發生那種事情……』
  『不管啦……虧我好不容易……』
  雪菜的耳朵捕捉到令人安心又熟悉的聲音。
  對坐在四人座的兩位好友,也碰巧發現雪菜的身影,他們對著雪菜招手。「啊、雪菜,我們在這裏啦!」
  「晚安,二位。妳們邀請我,我就傻傻地跑來了,沒有打擾到妳們吧?」
  語畢,雪菜也坐上位子。
  「唉呀、我們看起來感情有這麽好啊?」「雪菜妳在說什麽啊,並沒有好嗎?」
  「……呵呵。」
  兩位好友異口同聲說出相反的話,雪菜被逗得笑逐顏開。
  雪菜的另壹個救贖——就是無可取代的好友。
  ◇
  「然後,我就說啦。那家夥會跟妳借這麽多錢,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啦。」
  「哇啊啊,依緒妳講話好直接喔……」
  「這樣才有效啊。當下她無言以對,後來說她分手討回了那筆錢,很痛快對吧!」
  依緒喝光第三杯雞尾酒,武也說她壹點也不可愛。
  「武也,妳剛才說什麽?」
  「沒有啊。我只是認為,妳稍微有點女人味也無妨吧?」
  「要妳管啊。況且,妳為什麽壹直在看手機啊?比起妳平時參加的聯誼,今天我們這些成員的水準更高吧?」
  「我不是在等女人的電話啦。照妳這樣講,我可以對今天的成員出手啰?就像平時參加聯誼壹樣?」
  「當然不行啊。雪菜是鑒賞用的,至於我……是戰鬥用?」
  「……我好想回家喔。」
  「妳回去了,誰來負責擊退搭訕的男人啊?」
  「原來我才是戰鬥用喔!」
  「啊哈哈……」
  這兩位好友的談吐,還是壹樣逗趣。
  「再說了,我又不需要可愛的氣質。啊、不好意思,再來壹杯琴湯尼。」
  「不是不需要,是妳根本就沒有吧……」
  「妳在對我挑釁是嗎?」
  「我說的就是妳這種態度啦……雪菜小妹,妳也說她幾句吧。勸勸這個大三還沒交過男朋友,整天忙著運動的可悲女人。」
  「唉呀、這三年來被壹百個女人甩掉的男人,才更可悲吧。」
  「餵、到底是誰在挑釁啊?」
  「妳說呢?妳想吵架我奉陪啊?」
  「呵呵……啊哈哈哈……妳們真的壹點也沒變呢……」
  「「亂講。」」
  瞧他們同聲吐嘈,雪菜又笑了。
  「妳們真的沒變呢……從高中以來,就只有妳們沒變。」
  「雪菜……」
  正因為有些事情產生了極大的變化,雪菜感觸也特別深刻。
  「有妳們相伴真是太好了,我好高興。謝謝妳們。」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啦。」
  「不過是喝酒談天嘛,我們隨時願意陪妳的,雪菜。」
  「嗯、謝謝,真的非常感謝。多虧有妳們和家人的陪伴……我才有辦法保持自我。」
  也許是喝醉的關系,雪菜竟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雪菜小妹……」
  「唔……」
  「今後也請妳們多指教了。大家——要當永遠的好朋友喔。」
  「啊啊、沒問題。我和依緒絕對……」
  武也話才說到壹半。
  「沒關系,不用答應我沒關系。」
  雪菜打斷了武也。
  「咦?可是……」
  「不要緊的。否則,我會想依賴這份約定。」
  雪菜的話令二人沈默不語。
  光聽這句話,他們大概就猜出了這是什麽意思吧。
  『我絕對不會離開妳的,小木曾!』
  雪菜的耳邊,響起了那個誓約。
  那壹句隔著手機,讓她念念不忘的話語。
  「從依賴到信任,最後受傷……」
  「…………」
  「並且,也傷害別人。」
  好比現在這樣。
  ◇
  走出店外,冰冷的夜風迎面而來。
  「哇、好冷喔。」
  「十壹月也快結束了嘛。」
  依緒抱怨夜風好冷。
  沒錯,冬天馬上就要來了。
  「WHITEALBUM」的季節又要到了。
  「接下來要幹嘛?反正明天休假,難得聽雪菜小妹唱歌也不賴嘛……」
  「呃、武也妳是認真的嗎?」
  「有很多事情要喝醉才說得出口啊。」
  「啊哈哈,妳們好過份喔。不過很抱歉,我得回家了,否則爸爸會擔心的。」
  「這樣啊,已經這麽晚了。小木曾家的門禁壹樣是十點啊。」
  武也說,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嗯,對不起。今天我真的好開心,謝謝妳們。」
  「我送妳到車站吧,雪菜小妹。」
  「沒關系,車站就在附近,我壹個人沒問題的。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妳們了。」「別開這種玩笑了,雪菜。總之,自己路上小心啊。」
  「嗯,再見。」
  兩位好友目送雪菜離開。
  雪菜也有想過,說不定「那個人」今天會出現,到頭來她的希望落空了。可是,雪菜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好是壞——
  「雪、雪菜小妹!」
  武也在後方呼喊雪菜,雪菜停下腳步。
  「……?武也同學?」
  「那個啊——今天我和春希談過,我也有邀請他來參加酒會啦。」
  雪菜回過頭來,聽著武也認真卻略顯慌張的說明。
  「他是很想來啦,但工作實在沒辦法請假,他也很遺憾喔。他還拜托我向妳問好呢,我都忘了,抱歉啊。」
  這句話縱使不是謊言,也絕對不是事實。
  雪菜、說出這段話的武也、還有看著武也表情尷尬的依緒,大家各自心照不宣。
  可是武也依舊硬著頭皮說了——因為大家是朋友。
  「……這樣啊。」雪菜說。「謝謝妳告訴我。」
  「不會不會。我都忘了告訴妳,是我該道歉才對啦。」
  「春希他過得還好嗎?」
  「好啊,感覺挺忙碌的就是了。」
  「他看起來累不累?有好好吃飯嗎?他有好好休息嗎?」
  「哈哈,雪菜小妹,妳這樣好像擔心兒子的媽媽喔。」
  「……他過得開心嗎?」
  「唔、開、開心啊!」
  「……別在這時候破功啊,笨蛋……」
  武也頓時語塞,依緒悄悄吐嘈。
  「是嗎……」
  「雪菜小妹!那、那個啊,那家夥現在真的很忙啦!幾乎沒心力思考其他事情了。」
  「……嗯。」
  「所、所以,哪怕妳們很少見面或聯絡…………也請妳千萬不要討厭他啊。」
  武也的焦慮表露無遺,依緒輕喚著武也的名字。
  「我……不會討厭他的。」
  「這、這樣啊,也對。抱歉啊,我說了奇怪的話。那、改天見!」
  「嗯,改天見。」
  這次雪菜確實地邁步走向車站,徒留現場微妙的氣息。
  她穿過驗票口,走上樓梯,在月臺候車時想起武也的壹句話。
  討厭他?
  雪菜根本不可能討厭他。
  也正因為如此,雪菜……壹直讓他很痛苦。
  「…………」
  不久電車終於來了,搭上車的雪菜壹邊隨著行駛中的震動輕輕搖晃著,壹邊嘆了口氣。大家都太不坦率了。
  那兩位好友如此,春希如此,雪菜也是如此。
  而那個比任何人都不坦率、卻又比任何人純粹的女孩——
  「和紗……」
  如今身在何方,又在做什麽呢?
  Piece of:春希
  忙著工作果然就不會去思考多余的事了,壹切如我所料。
  如果我和武也喝酒,不曉得會是什麽情況?……這個念頭也只有壹開始盤據在我心裏。
  完成壹樣工作後,馬上又有其他工作等著我處理。我遵照麻理小姐的指示休息時,腦海裏也在盤算工作的事情。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過了很長壹段時間。
  「呃……『藤川秀平。隸屬義大利乙級足球聯賽,十九歲。高中畢業就獨自前往義大利發展……』。」
  「北原,妳太拼命了吧?有好好休息嗎?」
  我在忙著敲打鍵盤,麻理小姐開口關心我,我擡起頭來回應她。
  「有啊,畢竟是約定嘛。」
  「那就好。啊、對了對了,我要去買宵夜,妳想吃什麽?」
  「不用了,謝謝。我沒有……呼啊啊。」
  「呵呵。與其吃宵夜,看來妳應該回家睡覺啊。妳的工作還能保持壹定水準,這點值得稱贊。妳今天還是回去休息吧,不準逞強也是約定之壹嘛,現在還趕得上末班車喔。」
  我望向時鐘,就快十二點了。
  「也對,那我處理到壹個段落就走。」
  麻理小姐頷首答應了。
  「呃、今天真的很感謝妳,麻理小姐。謝謝妳讓我工作。」
  「我只是找妳幫忙解決我的工作而已,妳不需要向我道謝。」
  「別這麽說,我真的很感激麻理小姐的體貼。」
  「總之,妳多保重身體吧?周末記得好好休息壹下,懂了嗎?辛苦啦。」
  「是,妳也辛苦了。」
  我目送麻理小姐離去,視線重新盯著電腦螢幕。工作也差不多快完成了,應該還趕得上末班車吧。趕不上也無所謂,走四、五十分鐘就能回家了。搞不好用走的回去更累,也比較容易睡得著。
  「好。」
  我將手擺在鍵盤上,看著畫面繼續處理工作。
  這是名為打工的逃避行為,也是我不肯正視現實的儀式。進入大學後所養成的扭曲生活方式。
  「…………」
  其實我壹開始就想轉系了。
  我離開了老家,在大學附近租了壹間套房,從事大量兼差來賺取生活費和房租。
  此外,我修了許多和經濟學系無關的課程,替轉系找尋適當的理由。例如新聞社團或媒體相關的研討會。
  我極力減少私人時間度過了兩年,今年春天轉到了文學系就讀。我對周圍的人說,自己不太喜歡經濟學系的授課內容,將來想從事撰寫文章的工作。……但少部分的人很清楚我在
  說謊。
  我刻意尋求忙碌和轉系——全是為了逃避雪菜。
  「……『平阪美雪,巴黎高級飯店專屬甜點師,二十三歲。十九歲時榮獲全日本西洋甜點三大部門冠軍……』。」
  雪菜絲毫沒有恨我,我那樣背叛她、傷害她,她還是微笑陪伴著我。雪菜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感,溫柔地守望著我。
  她的關懷和她的不離不棄,真的令我很開心。
  同時,我也痛恨對此感到開心的自己。我殘酷地傷害了雪菜,居然還有臉這樣想。
  雪菜和顏悅色對待我。她的笑容好美,我總是不經意地想接近她。
  可是我比誰都清楚,她那笑容背後隱藏多大的悲傷和辛酸。
  我受不了這份痛苦,所以選擇逃避雪菜、逃避和她共處的時間。
  這無疑是最差勁的行為。然而我希望這麽做,雪菜能盡量痛恨我、疏遠我、討厭我。
  我只求她別再理我這種人,找到壹個幸福的新世界。……就像那家夥壹樣。
  到了那個時候,我才得以真正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像我這種人,應該快點遭受報應才對。
  我沒資格接受別人的好意。
  「…………」
  無意間,我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我發出嘆息甩甩頭,不小心想起了亟欲忽視的現實。壹想到白天的事情,我的心情就很沈重。
  我拼命放空思緒,琢磨今天是否該回家了。這時,我註意到螢幕上還有壹則留待處理的資料,看來工作真的快處理完了。
  「……還剩壹個人啊。」
  快點做完回家睡覺吧。
  我目前處理的,是下次開櫻畫報的特別報導,這些資料是麻理小姐出差時找來的。
  簡單說,就是報導「活躍於世界各地的日本青年才俊」。這個企劃專門介紹在日本默默無聞的海外成功人士。
  「好。呃、再來是『冬——』……咦?」
  我正要打字,手指卻在鍵盤上僵住了。
  「咦……」
  壹看到螢幕上的文字,我的腦袋變成壹片空白。
  那個和職業足球選手、三星飯店甜點師壹樣擁有輝煌才能的人——
  『冬馬和紗,特拉斯帝國際音樂大賽鋼琴部門第二名。』
  「……和紗?」
  這個久違又難以忘懷的特別名字,就在我的眼前。
  Intermission 02
  「餵?嗯、沒錯。」
  「是啊,還是壹樣。我不覺得特別慢啊。本來,我就沒打算在意時間。」
  「不過,我慢慢掌握到訣竅了。」
  「嗯?啊啊、那邊也有很多麻煩是吧?算了,跟我沒關系。」
  「呃、我說過了,讓我盡情發揮啦。」
  「這種事沒關系,我這樣做只是要留下完美的成果。」
  「小小的獎項我不需要,過去的評價也不重要。現在我只為必要的東西勇往直前,我什麽都願意做。」
  「其他事情我不管這麽多。」
  「要跑去找男人或做什麽——都隨我高興。」「唉唷,妳很煩耶,不用妳說我也知道啦。」
  「總之,先不用管我沒關系。」
  「我現在,可是壹個懂得戀愛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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