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和我的母親(寄印傳奇) by 氣功大師
2018-8-2 06:01
「青春期嘛,誰沒有過?別看姨夫大老粗,也不是傻子。」我重又躺到床上。陸永平繼續說:「妳媽這樣的,標準的大眾夢中情人。更別說小屁孩,哪受得了?」我盯著天花板,想到床底下應該有根拖把棍。他卻在我身旁坐下,支支吾吾半晌,最後說:「有個事兒告訴妳,可別亂說。小宏豐,呵呵,就搞過妳姨了。」※※※※※※※※※※※※※※※※※※※※開庭那天我也去了,在市中級人民法院。觀眾席上人還不少。父親頂著青發茬,掛著個山羊胡,貌似瘦了點,整個人慘白慘白的。他看見我們就紅了眼圈。
神使鬼差地,我竟也眼眶壹熱,忍了半晌,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奶奶壹見著父親就開始鬼哭狼嚎,被法官訓誡了幾次,差點逐出法庭。爺爺只顧低頭抹淚。母親卻板著臉,沒說壹句話。
同案犯史某、程某、鄭某也壹並受審。史某、程某被指控集資詐騙罪,鄭某和父親壹樣,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據說,主犯史某是個老油條,早在80年代就因詐騙罪蹲了十來年,出來沒多久就開始幹老本行。這次在全國3省市均有涉案,總金額達五百多萬元。當然,對於坐在觀眾席上的我而言,這些毫無意義。
案子並沒有當庭宣判。回到家,母親對爺爺奶奶說可能還會有罰金。爺爺問能有多少。母親說不知道,得有個幾萬吧。壹家人又陷入沈默。
對我的考試成績母親顯然不滿,她甚至懶得問我考了多少分,只是說馬上初三了,田徑隊什麽的就別想了。說這話時她正給我上藥,依舊蔥白的小手掌心遍布紅肉芽,燈光下的桃花眼眸明亮溫潤。我吸了吸鼻子,沒有吭聲。
記得開庭後的第三天,我和母親到姥姥家省親。她戴了頂寬沿遮陽帽,上身穿什麽沒了印象,下身穿了條白色七分闊口馬褲,臀部緊繃繃的。她在前,我在後。壹路上高大的白楊嘩嘩低語,母親的圓臀像個大水蜜桃,在自行車座上壹扭壹扭。我感到雞雞硬得發疼,趕忙撇開臉,不敢再看。
當時為了照顧姥姥,二老住在小舅家。小舅時年三十二三,剛被客運公司炒了魷魚,遂在姥爺曾經下放的城東小禮莊搞了片魚塘。為了方便起居,又在村裏租了個獨院,和魚塘隔了條馬路,也就百十米遠。小舅媽也在二中教書——這樁婚事還是母親牽的線——二中就在城東,比起城西工人街的房子,這兒反而更近些。
我和母親趕到時,門口停了個松花江,院門大開,家裏卻沒人。我壹通姥爺姥姥小舅亂喊,就是沒人應。正納悶著,被人捂住了眼,兩團軟肉頂在背上,撲鼻壹股茉莉清香,甜甜的嗓音:「猜猜看。」我刷的紅了臉,掰開那雙溫暖小手,叫了聲舅媽。小舅媽摟住我的肩膀,面向母親說:「喲,這小子還臉紅了,長成大姑娘了!」母親放下禮物,笑了笑,問這人都上哪了。「上魚塘溜圈了,」小舅媽把我摟得緊緊的,「壹幫人跟什麽都沒見過似的。」見我要掙脫開,她又拍拍我肩膀:「二姐,妳不知道,這林林在學校見到我就跟看到空氣壹樣,哼。」母親笑著說:「咱大姐也來了?」小舅媽點頭,忽地放低聲音:「那打扮的叫壹個……呵呵。」我想起陸永平的話,心裏猛然壹顫。小舅媽又問起父親的事,母親說判決還沒下來,看樣子牢獄之災是免不了了。小舅媽嘆了口氣,小手捏著我的耳朵拽了又拽。
說話間,大批人馬殺到。姥姥坐在輪椅上,由張鳳棠推著。身邊是姥爺和陸永平。門外傳來小孩的叫嚷,還伴著小舅的呼嘯。「林林來了!」還是陸永平反應最快。我嗯了壹聲,挨個稱呼壹通,卻沒由來的壹陣尷尬。姥爺摟著我,姥姥只會嗚嗚嗚了。母親叫了聲爹媽,姥爺就嘆口氣,擺了擺手。小舅媽說:「菜都差不多了,就剩幾個熱的,洗洗手,馬上開飯。」完了又沖門外喊:「張鳳舉,妳滾回去上幼兒園吧,什麽時候了,沒壹點眼色!」小舅嘻嘻哈哈地跑進來,頭上紮了個小辮兒,啪地踢了我壹腳:「這是個大姑娘,啊,壹會兒上婦女們那桌去。」眾人哄堂大笑,我不由臉更紅了。
午飯在院子裏吃。身旁有兩株高大的無花果樹,芳香陣陣。婦女小孩壹桌,我和姥爺小舅陸永平壹桌。小舅燒完菜出來就抱著女兒,忙的不可開交。小表妹六七歲,紮著個沖天辮兒,老往我身邊拱。不知誰說林林可真受歡迎呢,小舅媽就笑了:「妳以為呢,林林在學校那可是偶像,多少花季少女的白馬王子呢。」張鳳棠說:「是吧,也難怪,和平老弟那也是皮子好,當年不知多少人追呢。」她這話是往火堆上潑水,氣氛驟冷。我偷偷瞟了瞟,母親垂眼喝著飲料,神色如常。姥爺又嘆了口氣。陸永平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小舅在桌下踢了我壹腳,說:
「林林壹會兒看魚去,還有幾只老鱉,前兩天走在路上撿的。」小舅媽切了壹聲,笑罵:「德性!」張鳳棠那天穿什麽想不起來,印象中很清涼,露著大長腿,鞋跟很高。她身邊就坐著小表弟,10歲出頭,臉都還沒長開。陸永平的話顯然不能信。小舅媽問:「敏敏啥時候能回來?」她向著陸永平,而不是身邊的張鳳棠。陸永平說表姐今年考了軍藝,結果還沒下來。小舅媽笑著說:「這可有出息了。」張鳳棠哼了壹聲:「還不是妳姐夫拿錢跑的,現在啥不用錢啊。」飯桌上又沈默了。半晌小舅才接話:「那也得有錢啊,是不是哥?」陸永平大嘴壹咧,端起酒杯,說:
「啥話這說的都,來,爺幾個走壹個。」張鳳棠不滿地嘟噥了壹句:「開車呢,妳少喝點。」陸永平壹飲而盡,又滿上,說:「林林也來。」飯後來了幾個串門的,湊了兩桌打麻將。母親和小舅媽收拾碗筷。泔水桶滿了,母親問往哪倒。小舅說魚塘有口缸,專存泔水餵魚。母親就提桶去了魚塘。
我給幾個小孩摘完無花果,發現陸永平不見了,當下心裏壹緊。匆匆奔出門,剛過馬路,遠遠看見陸永平壹瘸壹拐地走來。見了我他也不掩飾,笑著說:「小林啊,妳姨剛才說的別往心裏去,就當她放屁。媽個屄的滿嘴跑火車。」說著他銜上壹根煙,又給我遞來壹根。我搖搖頭。他說:「真不要?切,我還不知道妳們。」這時母親正好回來,步履輕盈,迤邐而行,手裏的泔水桶反而更襯托出她的美。
走到我跟前,她輕聲說:「林林,沒事兒咱就回家吧。」※※※※※※※※※※※※※※※※※※※※父親宣判那天我沒去。上午11點左右奶奶讓陳老師攙著進了門,壹屁股坐到沙發上,悶聲不響。爺爺和母親緊隨其後。爺爺剛坐下就站起來,說到隔壁院取煙袋。母親忙招呼陳老師喝水。陳老師是母親辦公室的同事,開庭那天用的就是她的車。她連忙推辭說不打擾了,勸母親別多想,壹年而已,最多來年4月份人就出來了。臨走她又把我拉到門外,囑咐說:「林林小男子漢了,可要多照顧家裏點。」陳老師剛走,客廳就傳出壹聲直穿雲霄的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