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奇書金瓶梅

蘭陵笑笑生

古典修真

第壹回西門慶熱結十弟兄武二郎冷遇親哥嫂 詩曰: 豪華去後行人絕,簫箏不響歌喉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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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中華奇書金瓶梅 by 蘭陵笑笑生

2018-5-28 06:01

第十五回  佳人笑賞玩燈樓 狎客幫嫖麗春院
  詩曰:
  樓上多嬌艷,當窗並三五。
  爭弄遊春陌,相邀開繡戶。
  轉態結紅裾,含嬌入翠羽。
  留賓乍拂弦,托意時移住。
  話說光陰迅速,又早到正月十五日。西門慶先壹日差玳安送了四盤羹菜、壹壇
  酒、壹盤壽桃、壹盤壽面、壹套織金重絹衣服,寫吳月娘名字,送與李瓶兒做生日。李瓶兒才起來梳妝,叫了玳安兒到臥房裏,說道:“前日打攪妳大娘,今日又教
  妳大娘費心送禮來。”玳安道:“娘多上覆,爹也上覆二娘,不多些微禮,送二娘
  賞人。”李瓶兒壹面分付迎春罷四盤茶食管待玳安。臨出門與二錢銀子、壹方閃色
  手帕:“到家多上覆妳家列位娘,我這裏就使老馮拿帖兒來請。好歹明日都要光降
  走走。”玳安磕頭出門,兩個擡盒子的與壹百文錢。李瓶兒隨即使老馮拿著五個柬
  帖兒,十五日請月娘和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又捎了壹個帖兒,暗暗
  請西門慶那日晚夕赴席。
  月娘到次日,留下孫雪娥看家,同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四頂轎子出門,都
  穿著妝花錦繡衣服,來興、來安、玳安、畫童四個小廝跟隨著,竟到獅子街燈市李
  瓶兒新買的房子裏來。這房子門面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儀門內兩邊廂房,
  三間客坐,壹間梢間;過道穿進去,第三層三間臥房,壹間廚房。後邊落地緊靠著
  喬皇親花園。李瓶兒知月娘眾人來看燈,臨街樓上設放圍屏桌席,懸掛許多花燈。
  先迎接到客位內,見畢禮數,次讓入後邊明間內待茶,不必細說。到午間,客位內
  設四張桌席,叫了兩個唱的--董嬌兒、韓金釧兒,彈唱飲酒。前邊樓上設著細巧
  添換酒席,又請月娘眾人登樓看燈玩耍。樓檐前掛著湘簾,懸著燈彩。吳月娘穿著
  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
  ,藍段裙。李嬌兒是沈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
  地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俱搭伏定樓窗觀看。那燈市中人煙湊集,十
  分熱鬧。當街搭數十座燈架,四下圍列諸般買賣,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轟雷。但見:
  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屏燈、玉樓燈見壹片珠璣;荷
  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
  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和尚燈月明與
  柳翠相連,判官燈鍾馗共小妹並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
  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
  寶。七手八腳螃蟹燈倒戲清波,巨大口髯鮎魚燈平吞綠藻。銀蛾鬥彩,雪
  柳爭輝。魚龍沙戲,七真五老獻丹書;吊掛流蘇,九夷八蠻來進寶。村裏
  社鼓,隊隊喧闐;百戲貨郎,樁樁鬥巧。轉燈兒壹來壹往,吊燈兒或仰或
  垂。琉璃瓶映美女奇花,雲母障並瀛州閬苑。王孫爭看小欄下,蹴鞠齊雲
  ;仕女相攜高樓上,嬌嬈炫色。卦肆雲集,相[巾莫]星羅:講新春造化
  如何,定壹世榮枯有準。又有那站高坡打談的,詞曲楊恭;到看這扇響鈸
  遊腳僧,演說三藏。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鬢
  邊斜插鬧東風;禱涼釵,頭上飛金光耀日。圍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繪梅
  月之雙清。雖然覽不盡鰲山景,也應豐登快活年。
  月娘看了壹回,見樓下人亂,就和李嬌兒各歸席上吃酒去了。惟有潘金蓮、孟
  玉樓同兩個唱的,只顧搭伏著樓窗子望下觀看。那潘金蓮壹徑把白綾襖袖子兒摟著
  ,顯他那遍地金掏袖兒,露出那十指春蔥來,帶著六個金馬鐙戒指兒,探著半截身
  子,口中磕瓜子兒,把磕的瓜子皮兒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樓兩個嘻笑不止。壹回
  指道:“大姐姐,妳來看,那家房檐下掛的兩盞繡球燈,壹來壹往,滾上滾下,倒
  好看。”壹回又道:“二姐姐,妳來看,這對門架子上,挑著壹盞大魚燈,下面還
  有許多小魚鱉蟹兒,跟著他倒好耍子。”壹回又叫:“三姐姐,妳看,這首裏這個
  婆兒燈,那個老兒燈。”正看著,忽然壹陣風來,把個婆兒燈下半截割了壹個大窟
  窿。婦人看見,笑個不了,引惹的那樓下看燈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擠匝
  不開,都壓[足羅][足羅]兒。內中有幾個浮浪子弟,直指著談論。壹個說道:
  “壹定是那公侯府裏出來的宅眷。”壹個又猜:“是貴戚王孫家艷妾,來此看燈。
  不然如何內家妝束?”又壹個說道:“莫不是院中小娘兒?是那大人家叫來這裏看
  燈彈唱。”又壹個走過來說道:“只我認的,妳們都猜不著。這兩個婦人,也不是
  小可人家的,他是閻羅大王的妻,五道將軍的妾,是咱縣門前開生藥鋪、放官吏債
  西門大官人的婦女。妳惹他怎的?想必跟他大娘來這裏看燈。這個穿綠遍地金比甲
  的,我不認的。那穿大紅遍地金比甲兒,上戴著個翠面花兒的,倒好似賣炊餅武大
  郎的娘子。大郎因為在王婆茶坊內捉奸,被大官人踢死了。把他娶在家裏做妾。後
  次他小叔武松告狀,誤打死了皂隸李外傅,被大官人墊發充軍去了。如今壹二年不
  見出來,落的這等標致了。”正說著,吳月娘見樓下圍的人多了,叫了金蓮、玉樓
  席坐下,聽著兩個粉頭彈唱燈詞,飲酒。
  坐了壹回,月娘要起身,說道:“酒勾了,我和二娘先行壹步,留下他姊妹兩
  個再坐壹回兒,以盡二娘之情。今日他爹不在家,家裏無人,光丟著些丫頭們,我
  不放心。”這李瓶兒那裏肯放,說道:“好大娘,奴沒盡心也是的。今日大節間,
  燈兒也沒點,飯兒也沒上,就要家去,就是西門爹不在家中,還有他姑娘們哩,怕
  怎的?待月色上來,奴送四位娘去。”月娘道:“二娘,不是這等說。我又不大十
  分用酒,留下他姊妹兩個,就同我壹般。”李瓶兒道:“大娘不用,二娘也不吃壹
  鍾,也沒這個道理。想奴前日在大娘府上,那等鍾鍾不辭,眾位娘竟不肯饒我。今
  日來到奴這湫窄之處,雖無甚物供獻,也盡奴壹點勞心。”於是拿大銀鍾遞與李嬌
  兒,說道:“二娘好歹吃壹杯兒。大娘,奴不敢奉大杯,只奉小杯兒罷。”於是滿
  斟遞與月娘。兩個唱的,月娘每人與他二錢銀子。待的李嬌兒吃過酒,月娘就起身
  ,又囑咐玉樓、金蓮道:“我兩個先去,就使小廝拿燈籠來接妳們,也就來罷。家
  裏沒人。”玉樓應諾。李瓶兒送月娘、李嬌兒到門首,上轎去了。歸到樓上,陪玉
  樓、金蓮飲酒,看看天晚,樓上點起燈來,兩個唱的彈唱飲酒,不在話下。
  卻說西門慶那日同應伯爵、謝希大兩個,家中吃了飯,同往燈市裏遊玩。到了
  獅子街東口,西門慶因為月娘眾人都在李瓶兒家吃酒,恐怕他兩個看見,就不往西
  街去看大燈,只到賣紗燈的跟前就回了。不想轉過灣來,撞遇孫寡嘴、祝實念,唱
  喏說道:“連日不會哥,心中渴想。”見了應伯爵、謝希大罵道:“妳兩個天殺的
  好人兒,妳來和哥遊玩,就不說叫俺壹聲兒!”西門慶道:“祝兄弟,妳錯怪了他
  兩個,剛才也是路上相遇。”祝實念道:“如今看了燈往那裏去?”西門慶道:“
  同眾位兄弟到大酒樓上吃三杯兒,不是也請眾兄弟家去,今日房下們都往人家吃酒
  去了。”祝實念道:“比是哥請俺每到酒樓上,何不往裏邊望望李桂姐去?只當大
  節間拜拜年,去混他混。前日俺兩個在他家,他望著俺們好不哭哩!說他從臘裏不
  好到如今,大官人通影邊兒不進去看他看。哥今日倒閑,俺們情願相伴哥進去走走。”西門慶因記掛晚夕李瓶兒有約,故推辭道:“今日我還有小事,明日去罷。”
  怎禁這夥人死拖活拽,於是同進院中去。正是:
  柳底花陰壓路塵,壹回遊賞壹回新。
  不知買盡長安笑,活得蒼生幾戶貧?
  西門慶同眾人到了李家,桂卿正打扮著在門首站立,壹面迎接入中堂相見了。
  祝實念就高叫道:“快請三媽出來!還虧俺眾人,今日請的大官人來了。”少頃,
  老虔婆扶拐而出,與西門慶見禮畢,說道:“老身又不曾怠慢了姐夫,如何壹向不
  進來看看姐兒?想必別處另敘了新表子來。”祝實念插口道:“妳老人家會猜算,
  俺大官人近日相了個絕色的表子,每日只在那裏走,不想妳家桂姐兒。剛才不是俺
  二人在燈市裏撞見,拉他來,他還不來哩!媽不信,問孫伯修就是了。”因指著應
  伯爵、謝希大說道:“這兩個天殺的,和他都是壹路神[礻氏]。”老虔婆聽了,
  哈哈笑道:“好應二哥,俺家沒惱著妳,如何不在姐夫面前美言壹句兒?雖故姐夫
  裏邊頭絮兒多,常言道:好子弟不嫖壹個粉頭,天下錢眼兒都壹樣。不是老身誇口
  說,我家桂姐也不醜,姐夫自有眼,今也不消人說。”孫寡嘴道:“我是老實說,
  哥如今新敘的這個表子,不是裏面的,是外面的表子。”西門慶聽了,趕著孫寡嘴
  只顧打,說道:“老媽,妳休聽這天災人禍的老油嘴,老殺才!”孫寡嘴和眾人笑
  成壹塊。西門慶向袖中掏出三兩銀子來,遞與桂卿:“大節間,我請眾朋友。”桂
  卿不肯接,遞與老媽。老媽說道:“怎麽的?姐夫就笑話我家,大節下拿不出酒菜
  兒管待列位老爹?又教姐夫壞鈔,拿出銀子。顯的俺們院裏人家只是愛錢了。”應
  伯爵走過來說道:“老媽,妳依我收了,快安排酒來俺們吃。”那虔婆說道:“這
  個理上卻使不得。”壹壁推辭,壹壁把銀子接來袖了,深深道了個萬福,說道:“
  謝姐夫的布施。”應伯爵道:“媽,妳且住。我說個笑話兒妳聽:壹個子弟在院中
  嫖小娘兒。那壹日做耍,裝做貧子進去。老媽見他衣服襤縷,不理他。坐了半日,
  茶也不拿出來。子弟說:‘媽,我肚饑,有飯尋些來吃。’老媽道:‘米囤也曬,
  那討飯來?’子弟又道:‘既沒飯,有水拿些來,我洗臉。’老媽道:‘少挑水錢
  ,連日沒送水來。’這子弟向袖中取出十兩壹錠銀子,放在桌上,教買米雇水去。
  慌的老媽沒口子道:‘姐夫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把眾人都笑了。虔婆道
  :“妳還是這等快取笑,可可兒的來,自古有恁說沒這事。”應伯爵道:“妳拿耳
  朵來,我對妳說:大官人新近請了花二哥表子--後巷的吳銀兒了,不要妳家桂姐
  哩!”虔婆笑道:“我不信,俺桂姐今日不是強口,比吳銀兒還比得過。我家與姐
  夫是快刀兒割不斷的親戚。姐夫是何等人兒?他眼裏見得多,著緊處,金子也估出
  個成色來!”說畢,入去收拾酒菜去了。
  少頃,李桂姐出來,家常挽著壹窩絲杭州攢,金縷絲釵,翠梅花鈿兒,珠子箍
  兒,金籠墜子,上穿白綾對襟襖兒,下著紅羅裙子,打扮的粉妝玉琢,望下道了萬
  福,與桂卿壹邊壹個打橫坐下。須臾,泡出茶來,桂卿、桂姐每人遞了壹盞,陪著
  吃畢。保兒就來打抹春臺,才待收拾擺放案酒,忽見簾子外探頭舒腦,有幾個穿襤
  縷衣者--謂之架兒,進來跪下,手裏拿著三四升瓜子兒:“大節間,孝順大老爹。”西門慶只認頭壹個叫於春兒,問:“妳們那幾個在這裏?”於春道:“還有段
  綿紗、青聶鉞,在外邊伺候。”段綿紗進來,看見應伯爵在裏,說道:“應爹也在
  這裏。”連忙磕了頭。西門慶分付收了他瓜子兒,打開銀包兒,捏壹兩壹塊銀子掠
  在地下。於春兒接了,和眾人扒在地下磕了個頭,說道:“謝爹賞賜。”往外飛跑。有《朝天子》單道架兒行藏:
  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他的本分少,虛頭大,壹些兒不巧又騰挪
  ,繞院裏都踅過。席面上幫閑,把牙兒閑磕。攘壹回才散夥,賺錢又不多。歪廝纏怎麽?他在虎口裏求津唾。
  西門慶打發架兒出門,安排酒上來吃。桂姐滿泛金杯,雙垂紅袖,肴烹異品,
  果獻時新,倚翠偎紅,花濃酒艷。酒過兩巡,桂卿、桂姐壹個彈箏,壹個琵琶,兩
  個彈著唱了壹套《霽景融和》。正唱在熱鬧處,見三個穿青衣黃板鞭者--謂之圓
  社,手裏捧著壹只燒鵝,提著兩瓶老酒,大節間來孝順大官人,向前打了半跪。西
  門慶平昔認的,壹個喚白禿子,壹個喚小張閑,壹個是羅回子,因說道:“妳們且
  外邊候候,待俺們吃過酒,踢三跑。”於是向桌子上拾了四盤嗄飯、壹大壺酒、壹
  碟點心,打發眾圓社吃了,整理氣[毛求]伺候。西門慶吃了壹回酒,出來外面院
  子裏,先踢了壹跑。次教桂姐上來,與兩個圓社踢。壹個摣頭,壹個對障,勾踢拐
  打之間,無不假喝彩奉承。就有些不到處,都快取過去了。反來向西門慶面前討賞
  錢,說:“桂姐的行頭,就數壹數二的,強如二條巷董官女兒數十倍。”當下桂姐
  踢了兩跑下來,使的塵生眉畔,汗濕腮邊,氣喘籲籲,腰肢困乏。袖中取出春扇兒
  搖涼,與西門慶攜手,看桂卿與謝希大、張小閑踢行頭。白禿子、羅回子在旁虛撮
  腳兒等漏,往來拾毛。亦有《朝天子》壹詞,單表這踢圓的始末:
  在家中也閑,到處刮涎,生理全不幹,氣[毛求]兒不離在身邊,每
  日街頭站。窮的又不趨,富貴他偏羨。從早晨只到晚,不得甚飽餐。轉不
  得大錢,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西門慶正看著眾人在院內打雙陸、踢氣[毛求],飲酒,只見玳安騎馬來接,悄悄
  附耳低言道:“大娘、二娘家去了。花二娘叫小的請爹早些過去哩!”這西門慶聽
  了,暗暗叫玳安:“把馬吊在後門邊,等著我。”於是酒也不吃,拉桂姐到房中,
  只坐了壹回兒,就出來推凈手,於後門上馬,壹溜煙走了。應伯爵使保兒去拉扯,
  西門慶只說:“我家裏有事。”那裏肯轉來!教玳安兒拿了壹兩五錢銀子打發三個
  圓社。李家恐怕他又往後巷吳銀兒家去,使丫鬟直跟至院門首方回。應伯爵等眾人
  ,還吃到二更才散。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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