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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活該 by 書吧精品

2018-7-21 06:01

第十三章
  放進手心的綠色鈔票用紙條紮成了小小的圓筒,數額不算多,卻是崔璨第壹筆幹幹凈凈的收入。
  他沒清點,仿佛手裏拿的不是錢,是白紙或廢膠卷這類無足輕重的玩意,離開前再次和女老板道了謝。
  ”謝謝。“
  林瑞安在門外等他,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手上,煙抽完了,煙盒被捏成壹團扔掉。
  他說:”走吧。“
  馬路很窄,不過百步的遠近,但他們是壹起走的。
  到家後,林瑞安迅速地沖了個澡,壹邊弄吃的壹邊聽下午公司會議的錄音,飯後還得寫個敷衍的反饋,明天上交。
  他敲打鍵盤的時候崔璨就乖乖坐在對面看書,不吵不鬧。
  他們有兩周沒這麽面對面的相處過了,即便同住壹個屋檐下,壹個上白班壹個上夜班,從早到晚都沒什麽正面接觸的機會,在自家裏碰頭都是擦肩而過。
  現在崔璨短工結束了,生活回歸從前的模式,林瑞安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但心裏是明明白白的高興著的。
  他甚至難得沒話找話跟崔璨閑聊:”拿了工資有想買的東西嗎?“崔璨把目光從書頁間抽出來投向他,搖了搖頭。
  林瑞安笑了壹聲,說話時又敲下壹行字:”妳就沒什麽特別想要的嗎。“男孩兒微張了嘴唇卻沒發出聲音,似乎是咽回原本迫近嘴邊的話,喉結滾動,”沒有。“’唉。”
  林瑞安保存了寫好的文檔,拔下U盤,笑聲無奈卻又有點縱容。
  “妳啊。”
  他合上筆記本的時候,只露壹半的臉終於能看見彎彎的嘴角了,崔璨搭在桌子下面的腿動了動,感覺碰到了林瑞安的腳躁,他把筆記本塞進手提包裏,站了起來。
  “我去……”話說半截,他頭上的吊燈驀然壹黑。
  兩個人齊齊壹楞。
  應該說,整個屋子的電源都斷了,浴室的排氣扇慢慢停擺,待機狀態的電視機的紅色指示燈都不亮了,這些平時不為人註意的細微聲音壹旦消失,房間便完全被岑寂所吞沒。
  崔璨眼看著林瑞安本來站在他面前,眨眼就成了個漆黑的影子。
  人在明亮處忽然進入黑暗狀態,會有壹瞬間的盲。
  崔璨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樣,也反應過度地站了起來,抓住了林瑞安的胳膊,指尖稍稍使了力,勒緊了摺皺的布料。
  林瑞安手裏還提著電腦,停了壹會兒才反過來輕拍他的手。
  “嘿,放松點,我在這兒。”
  他拍了兩下,收攏手指扣住崔璨的手背,用重復的語句撫慰道:“我在這兒。”
  大約壹分鐘,他的眼睛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基本能夠分辨出周圍家具擺設的幽微輪廓,也依稀看見崔璨的手,正握著他的手,壓抑地調整著呼吸。
  崔璨和他很近,稍有動作就會互相碰到的距離,林瑞安屏住呼吸的時候,能感到徐徐吹拂自己臉頰的溫熱鼻息,帶著男孩兒身上特有的體香,潔凈的衣物混合著幹燥肌膚散發的“崔璨的味道”,握在他手中。
  他開口說話時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怕黑?”崔璨想搖頭,又想起林瑞安在黑暗裏是看不見的,他清了清喉嚨,嗓音由於長時間不說話變得鉆連而沙啞。
  “……怕妳消失”
  話音剛落,林瑞安手壹滑,電腦險些摔脫出去,這家當可不是壹個兩個扔著玩兒也不嫌肉疼的,他罵了句臟話摸黑去撈,頭壹低,整個人撞進了崔璨懷裏。
  這他媽就尷尬了。
  崔璨倒是鎮定自若,扶持住他傾斜的上半身,此時的沈默成為了壹種緩和氣氛的體貼,林瑞安直起腰板,右手持續向右,直至摸到桌子帶棱角的邊緣,又伸長手臂往裏掃了掃確認沒有雜物,把電腦包擺了上去。
  他的下巴墊在崔璨肩膀上,夾角和高度都是不偏不倚的正好,兩個人在黑暗裏莫名其妙卻又好像通情達理地抱著,契合得可怕。
  林瑞安從剛才就覺得耳邊很吵,但是始終沒找到這惱人噪音的來源,他稀裏糊塗地摟著崔璨的腰,彼此胸膛之間再無隔閡的緊貼著,他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竟是他的心跳聲。
  停電的屋子裏或許有鬼怪出沒,對他們施了個“別管為什麽先抱五分鐘”的詛咒。
  很要命了。
  更要命的是,林瑞安居然覺得樂在其中,並且從這個熨帖的擁抱裏獲得了未曾有過的慰藉,他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沒抱過別人,這不像話。
  崔璨也不是別人,他們甚至做過更親密更越軌的事。——但那算意外事故,不能舉壹反三。所有看似淺顯的道理,在這個擁抱面前都講不通了。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中躊躇了壹陣,林瑞安終於尋找到合適的話題開口,他聳聳鼻尖,磨蹭了壹下崔璨的頸窩,說:“我記得家裏有蠟燭。”
  男孩兒也恍然夢醒似的,順勢松開交叉在他身後的十指,聽話地原地等著。
  林瑞安試了試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亮是亮,然而用作照明的話輻射面積還是有點兒小,不如蠟燭。
  他借著光跑去雜物間,如願在抽屜深處搜刮了壹根白蠟燭,短短的,但救急夠用了。
  這玩意兒古老到快跟現代社會脫節了,燭芯像壹根醜陋的小黑蟲盤在裏面,他費了半天勁才撚出來,去櫥櫃裏拿了個小碗充當臨時燭臺,把蠟燭點燃。
  ,‘好了。“
  他掌心裏托著碗,另壹只手小心翼翼地罩著火苗,免得它被邁步或說話時帶起的風吹熄。
  好不容易走回客廳,他將蠟燭端到茶幾上,這裏位於整間屋子的中心,光源足以撐起他們活動範圍的亮度,便招呼崔璨過來坐。
  壹間屋,兩個人,壹支蠟燭。
  沒有事,沒有電,沒有網絡。
  能幹什麽?林瑞安蜷起壹條腿斜倚在沙發裏,額角抵著柔軟的靠背,把那塊兒的碎頭發給蹭亂了,壹只手不老實地勾住崔璨脖子上的項漣,朝自己拉扯過來。
  崔璨被扯得粹不及防,陡然縮小的間距觸及安全底線,暖昧聯想讓腦內警鈴大作,朝林瑞安栽倒過去的時候手背上筋脈凸現,眼睛也微微瞪大,似乎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感到無措。
  金發男人的臉壹半被燭光照亮,另壹半隱沒在千絲萬縷的晦暗裏,如同看穿了他的局促,安撫性質地摸了摸他繃緊的下領。
  ”崔璨。“
  林瑞安叫了他的名字,指腹摩挲著士兵牌崎嶇的表面,讀出了上面蝕刻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他說:”跟我講講妳吧。“
  崔璨不是個合格的聊天對象,他擅長聆聽卻有來無往,不會巧言令色和字斟句酌,沒有秘密,也不會保守秘密,換句話說,跟他聊天是相當枯燥的壹件事,得不到林瑞安熱衷的樂趣。
  林瑞安想要的也不是崔璨這個人帶來的樂趣。
  所以他寧願不在下雨天做愛。
  他想要信任,想要留戀,想要全神貫註,想要男孩兒初開的情竇。
  他了解的太少但渴望的太多,而現在是個不可錯失的機會,他們周圍沒有其他人和事的幹擾,所能面對的唯壹選項就是對方,換了另外的場景、地點、氛圍都缺少那麽壹點兒可能,只有現在。
  崔璨舔了舔嘴唇,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記得父親是軍人。’他指指掛在脖子上的士兵牌:“他送了我這個。”
  士兵牌最初的用途是令人悲傷的。
  作為軍人的身份證明,通常用來認領那些在戰場上嚴重毀容、面目全非的屍體,上面壹般刻有士兵的姓氏,名字的第壹個字母,出生年月日,入伍時間,血型等等私人信息,在末尾還會按上右手的指印。
  崔璨戴的這個顯然不屬於官方和非官方身份徽章卡。
  它只是壹個父親為了滿足兒子的心願、親手制作的生日禮物。
  “他死得很早,在我七八歲的時候。”
  崔璨說:“母親總是哭。”
  父親的死,沒人比母親更難以釋懷。
  盡管崔璨那時年幼無知,也能感受到母親的絕望。
  移民本身就背負著巨大的生活壓力,喪偶無異於雪上加霜,使母親壹度瀕臨崩潰,她得壹邊打工壹邊養育兒子,不眠不休以至於患上抑郁癥,夜裏經常失控大哭,第二天再佯裝平靜地去工作。
  她人很瘦小,祖籍是香港,能講壹口地道的粵語,不愛說笑,有時候卻又出奇的樂觀堅強。
  崔璨記憶中的母親就僅止於此了。
  “後來我被人拐騙,離開了居住地,也離開了她。”
  “起初我也嘗試過逃跑,都失敗了,被抓回去壹次比壹次打得狠,好幾次差點死了。”
  “有時候挨餓,要完成他們給的任務換壹頓飯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崔璨在講述壹件事的時候,總是使用最簡短明了的語言,他不會為了彰顯個人的情緒或感受而添加多余的描寫,他說“逃跑”“挨餓”“差點死了”的口吻有壹種事不關己的漠然。
  可林瑞安心裏清楚,他表達出來的不及他切身經歷的千分之壹。
  “但我希望母親活下去。”
  “即使我終有壹天會忘記她,我也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所以他想回家,所以他恨欺騙,所以他在重歷與當年神似的出賣時崩潰到聲音硬咽,唯恐再壹次墜入地獄。
  哪怕林瑞安是壹株生著倒刺的稻草,越緊握越紮得他滿手鮮血,也要拼死抓住。
  因為這是他唯壹的救贖。
  此時已近深夜零點,來不來電都無所謂了。
  林瑞安眼角的余光看見被晚風緩緩吹佛的窗簾,燭火搖曳,他聽完壹個久遠而斑駁的故事,壹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漫漫黑夜無邊無際,脆弱的微光之中,他卻頓覺這世界如此狹小,只容他們活在對方的眼眸裏,所以他不能睡去,壹定不能睡去。
  “……我再也不會對妳說謊。‘他說:”永遠。“他探身吹滅了蠟燭,親吻崔璨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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