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垃圾佬

　　時間到了六月。
　　左淩泉四月初回青合郡探親，等抵達時已經是四月中旬。
　　原計劃是在家裏住壹段時間，等大燕朝使臣到京城，姜怡帶隊去朝見大燕天子的時候，再壹起出發前往大燕朝。
　　但人算不如天算。
　　左淩泉乘船回到家鄉，見到雙親，剛住下不到半個月，京城的書信就送了過來——大燕使臣到了。
　　臨淵城距離大丹，直線距離約莫壹萬六千裏，騎馬跋山涉水過去，至少小半年，左淩泉都不明白那百余號人是怎麽過來的，但人家確實到了。
　　使臣在京城待了兩天，正式交換國書後，沒有多作停留，又啟程折返。
　　姜怡從使臣口中得知，大燕王朝的‘二聖’即將到了壽辰，要去朝見天子的話，最好趕在壽辰之前抵達，時間緊迫。姜怡去朝見天子，不可能壹個人空著手，會帶著儀仗隊伍和貢品，因此出使大燕的隊伍，只能即刻啟程先走，並給左淩泉送去了信件，讓他趕快追上來。
　　左淩泉收到消息，提前和雙親道別，孤身騎著馬在後方追趕隊伍；彼此相距壹千多裏，大丹朝從南到北也才兩千裏，追著追著，自然就追到了關外。
　　經過二十多天的跋涉，總算追到了使臣隊伍附近，從來往的商隊口中，得知使臣隊伍停留在大燕朝南部的‘栓龍港’，距離目前位置約莫還有三百余裏。
　　大丹朝和大燕朝，沒有完全接壤，中間還隔著壹個蠻荒戈壁，因為在荒山之外，被大燕朝稱之為‘南荒’或者‘南蠻’，戈壁以南散落著些芝麻大的小國，大丹朝是其中之壹。
　　左淩泉出了北崖郡後，第壹次見識到關外有多亂——獨自跑過千裏蠻荒，用了將近七八天時間，其間遇到馬匪打劫十余次、野修殺人奪寶七八次、進黑店三五次，甚至還遇到過仙人跳訛錢的。
　　結果嘛……
　　都在馬背上放著，還把卡了三個月的列缺穴給打通了。
　　……
　　江畔暴雨如註，無名小鎮上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客棧裏站著兩個人影。
　　左淩泉站在酒桌旁，認真貫徹從王銳那裏學來的‘摸骨’之法，搜尋著這些劫道野修身上的物件兒。
　　趙無邪抱著劍靠在門前打量，起初他還以為左淩泉有什麽特別發現，但看了許久後，終於明白這個看起來不差錢的少俠，是在認真撿破爛。
　　趙無邪忍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道：
　　“左兄，妳這把金銀扔壹邊，專挑不值錢的拿，難不成是在下眼拙，沒看出底細？”
　　左淩泉確實是在撿破爛，但這也怪不得左淩泉。
　　大丹朝太過閉塞，能流進去的修行物件本就不多；左淩泉才接觸修行幾個月，身邊又沒個向導，自然是不認識的東西全收著，避免錯過了大機緣。
　　聽見趙無邪的話，左淩泉笑了下，眼神示意桌子上的壹堆雜物：
　　“這些玩意兒都沒說法？”
　　趙無邪眼神怪異，都不知道這俊哥兒，是怎麽練出現在境界的。他走到桌前，拿起幾樣物件：
　　“這是‘潤腑茶’，作用是通便、祛身體汙穢，栓龍港集市，三十兩銀子論斤稱；這是祛暑符，下品符箓，可以讓屋子裏涼快些，集市上十兩銀子壹套；這東西還行，‘金槍丸’，金毛吼的虎鞭入藥，服之夜禦十女依然金槍不倒，不過我瞧左兄這修為，好像也用不上……”
　　左淩泉站在跟前認真聆聽，短短壹盞茶的工夫，桌上的東西便全扔去了壹邊，就只剩下壹堆金銀。
　　左淩泉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凡世金銀，眉頭自然皺了起來。
　　趙無邪挑揀完東西，搖了搖頭：
　　“無名崗全是黑店，在這混跡的野修都知曉‘財不露白’的道理，家底多半藏在自個老巢，或者寄存在栓龍崗集市，沒幾樣好東西；我瞧妳那馬背上，倒是有兩件像樣的法器，不過僅此而已，左兄，嗯……倒是個勤儉之人。”
　　左淩泉對這番調侃，倒也沒在意，畢竟沒人天生就全知全能。他坐回酒桌前，笑道：
　　“也罷，就當為民除害了。”
　　趙無邪對左淩泉身份挺好奇，不過在修行壹道闖蕩，規矩他還是懂的，只是開口道：
　　“此地已經入了雲州，有官府管轄，多半不會再遇到攔路的山澤野修，不過也並非百分百安全；敢在官府地盤犯事兒的野修，道行都不低，左兄盡量跟著商隊走，別專門往荒山野嶺跑；山外青山樓外樓，再大的本事，不謹記‘從心’二字，也遲早踢到鐵板。”
　　左淩泉方才沒對趙無邪動刀，便是看出這個劍客品性不錯，面對這番過來人的叮囑，他自是點頭；
　　“受教。趙兄準備去哪兒？不順路？”
　　趙無邪端起酒碗抿了口，才搖頭：
　　“我去青雲城，辦點私事兒。”
　　左淩泉初來乍到，沿途打聽除開知道大概方向，其他都是壹知半解，詢問道：
　　“青雲城是什麽地方？”
　　趙無邪有點無奈，繼續解釋：
　　“雲州南部的壹座大城，裏面有三大姓，祖上都出自雲水劍潭，擅長鑄劍；最近那邊在選‘劍雛’，三大姓彼此爭搶，誰家拿了頭名，事後會開劍閣贈劍，過去碰運氣的人挺多的，我瞧左兄用劍，連這都不知道？”
　　左淩泉眨了眨眼睛：“第壹次來，確實沒聽說過。話說選劍雛，是個什麽說法？聽起來怪有意思。”
　　趙無邪顯然也覺得這詞兒不怎麽好聽，他搖頭道：
　　“劍胚意思是劍仙胚子，入幽篁者方可稱‘劍仙’，所以沒把握入幽篁的人，不能稱‘劍胚’；那些個世家，為了蹭個名頭，就整了個‘劍雛’，其實本來叫劍種，太難聽改了。”
　　“呵呵……這玩意好像沒什麽好爭的。”
　　“誒，雖說不好聽，但分量不低。年底九宗交換門生，青雲城也給了壹個，搶到就是九宗內門，三大姓為此可是打得頭破血流……”
　　……
　　彼此閑聊了片刻，窗外的暴雨漸小，變成了滴滴答答的小雨。
　　兩人都有事，這又是個是非之地，自然不再久留。
　　趙無邪拿起酒碗壹飲而盡，站起身來，走到客棧外，開口道：
　　“有事在身，左兄想來也不用我送，先告辭了。”
　　左淩泉看出趙無邪身手不低，萍水相逢也沒追根問底，從馬棚裏遷出馬匹後，拱手壹禮：
　　“江湖再會。”
　　趙無邪擡了擡手，但並未回壹句“再會”，提著劍飛身往東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