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井下石

　　打開房門，柳絮般的雪沫映入眼簾，才讓人驚覺入了初冬。
　　左淩泉站在屋檐下伸了個懶腰，撲面而來的涼氣讓人精神抖擻，也驅散了身體連夜苦戰後的些許倦意。
　　許久未見，壹夜時間，左淩泉手口並用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法讓四個食髓知味的媳婦盡興。
　　好在前往小酆都的路上彼此同行，後面兩個月可以慢慢輪他，媳婦們也不著急，昨晚給他過了個早年後，就暫且放過了還帶傷的相公大人。
　　不管到了婆娑洲會如何，過去了路上，必然是壹場可能變成藥渣的惡戰。
　　左淩泉修為是高，但媳婦道行也不低，想想還有點小壓力。
　　不過男人嘛，再苦再累也是應該的，哪怕被媳婦騎在臉上欺負，也得自己受著，哪有叫委屈的道理……
　　左淩泉輕輕吸了口氣，掃開了腦子裏雜念，走下了臺階。
　　按照計劃，今天就要啟程，靈燁天壹亮就和姜怡壹道，出門采購修行所需的各種消耗品去了；清婉和靜煣則去仙家布莊閑逛，挑選布料給他做幾件新袍子。
　　說起來，靜煣昨天還有點不開心，吃醋了。原因也簡單，清婉、靈燁、姜怡，都玩的比較花，獨獨靜煣被特別對待，只能在旁邊看著姐妹羞憤難言的被欺負。
　　靜煣倒不是想玩的那麽花，而是‘患不均’，憑啥其他人都能演勾搭俊書生的狐貍精，她就只能演被土匪搶回寨子抱著白玉老虎舔的小家碧玉？
　　左淩泉對於靜煣‘壹視同仁’的要求，自然受寵若驚，但老祖那邊確實不好處理。
　　行周公大禮，還能和老祖名正言順地解釋，玩尾巴他怎麽和老祖開口？昨天老祖過來，發現了夫妻之間的小情趣，他臉上都掛不住，要是在靜煣身上亂來，老祖過來發現自己帶著尾巴蹦跶，非得當場把他弄死。
　　所以這事兒只能以後再說了，至於多以後，左淩泉不太敢去想。
　　胡思亂想間，左淩泉沿著江岸行走，尚未走出多遠，就瞧見秋桃和冷竹迎面而來，懷裏抱著壹大堆盒子，都是零食。
　　團子走在兩人裙擺之間，‘嘰嘰嘰~’哼著小曲兒，看模樣和帶著丫鬟遛街的地主家傻兒子似的。
　　“左公子，妳起這麽早呀？我還以為妳要睡到中午呢。”
　　“我睡什麽覺，早上空氣好，出來走走罷了。”
　　“哦。對了，冷竹給妳買了盒‘龍陽丹’，我也不知道幹啥用的，反正藥鋪掌櫃的表情很耐人尋味……”
　　“……”
　　左淩泉壹陣無語。
　　謝秋桃偷笑了聲，連忙抱著壹堆零食跑掉了，團子自然小跑著跟了上去。
　　冷竹有點不好意思，也想埋頭跑，卻被左淩泉攔住了：
　　“冷竹，我看起來像是需要吃藥的人？”
　　冷竹又沒經歷過，哪裏知道左淩泉‘劍法’的剛猛迅捷，她小聲解釋：
　　“公子別誤會，我沒說妳腰不行，就是買丹藥的時候，看這東西放在醒目位置，介紹寫得也厲害，就隨手買了盒，反正吃了沒壞處……”
　　左淩泉面帶笑意，在冷竹腰後輕拍了下：
　　“好啦，看在妳懂事兒的份上，不說妳了，回去吧。”
　　冷竹被公子占便宜，臉色發紅，咬了咬下唇沒說什麽，低頭往回走；不過走出幾步，又單手抱著壹堆東西，把裏面的壹個小木盒取出來，塞到左淩泉手裏，然後快步跑掉了。
　　左淩泉掂了掂手上做工精美的丹盒，眼神有些無奈，雖然不需要，但冷竹送的貼心小禮物，他還是收進了玲瓏閣。
　　目送兩個小姑娘和團子離開後，左淩泉沿著江岸繼續前行，很快來到了宅院附近的壹處閣樓外。
　　閣樓所在之處，本是壹塊空地，桃花尊主昨天逛完街，就把懸空閣樓召出來，放在了這裏，稍加遮掩就和周圍環境融為了壹體。
　　江邊憑空冒出壹棟三層高樓，自然會引起附近修士的註意，不過這玩意壹看就是山巔修士的手筆，發現了常人也不敢過問，附近的修士甚至自覺遠離了些，致使閣樓附近非常清靜。
　　左淩泉進入閣樓，大廳裏依舊擺滿了石像、老磚、書架，都是從荒骨灘挖來，尚未來得及出手的老物件，被秋桃收拾得很整齊，但數量過多，堆在壹起難免顯得有點擁擠。
　　左淩泉先到偏廳的九洲輿圖上看了壹眼，確定路上的距離和所經之地後，才順著樓梯來到了三層的煉氣室，敲了敲門。
　　咚咚——
　　房門自行打開。
　　左淩泉擡眼看去，桃花尊主坐在房間外的露臺上，面前是琴臺，放著琴和酒葫蘆，側面懸浮著壹方水幕，水幕裏人影眾多，能聽見些許嘈雜聲響。
　　左淩泉本以為桃花尊主在開會，輕手輕腳來到跟前，卻見水幕裏的場景，是桃花遍地四季不謝的桃花潭，數千弟子圍在宗門廣場上，花燭夫人、風信子等宗門嫡傳坐在上方，其他弟子輪番上場比拼。
　　水幕的視角，應該在宗門正殿之內，不出意外的話是從桃花潭老祖雕像上傳來了，能俯視整個廣場，觀察每個徒子徒孫的壹舉壹動。
　　左淩泉往日都和桃花尊主獨處，桃花尊主性格又比較皮，對她壹宗老祖的身份概念不深，此時瞧見萬人齊聚的宗門廣場，才驚覺身邊的風韻美人，在其他人心中是何等地尊貴、不容褻瀆。
　　“瑩瑩姐，這是……”
　　“年末，宗門弟子大考。”
　　桃花尊主的坐姿，並不像個正經老祖——屈腿側坐，手兒撐著臉頰，斜靠在琴臺上，姿態懶散；衣著也不怎麽正式，裏面紅色抹胸裙，或者說清涼版‘訶子裙’，外罩絳紫色的家居紗衣，寬松舒適，很顯身段兒，但不適合外出穿，因為很方便清涼，這種裙子多是女子在後宅的穿著。
　　左淩泉站在背後，本來看著水幕，但余光下瞄，就發現側靠在琴臺上的桃花尊主，脖頸下壹片白皙，側靠的姿勢，使得繡有花瓣的抹胸裙，出現了些許縫隙，從頭頂低頭看去，能瞧見很飽滿的白團兒輪廓，以及中間那深不見底的溝壑……
　　！
　　左淩泉知道‘君子不欺暗室’的道理，但他真是不小心瞧見，然後就楞了下，下意識仔細瞄了瞄……
　　好大！
　　桃花尊主認真看著徒子徒孫賣力切磋，忽然感覺到胸口被神識肆意窺探，眼神兒就沈了下來，擡頭望向上方，正好和左淩泉四目相對：
　　“好看嗎？”
　　左淩泉表情壹僵，迅速把眼神移到了窗外：
　　“這雪真大，咳——真白……”
　　桃花尊主連左淩泉看了多久、眼神變化都了如指掌，豈會被這欲蓋擬彰的反應蒙過去。
　　因為有些煩心事兒，她也懶得戳左淩泉，目光落回了水幕，繼續審視徒子徒孫的成長情況。
　　左淩泉見瑩瑩姐不生氣，輕輕笑了下，在桃花尊主身側坐了下來，詢問道：
　　“桃花潭那邊在比武嗎？”
　　“差不多，妳感覺如何？”
　　“嗯……”
　　左淩泉仔細查看水幕裏的戰況，在宗門廣場上鬥法的壹男壹女，不認識是誰，應該是較為年輕的弟子。
　　桃花潭不是武修宗門，但戰力是保障自身生存的基礎，五行術法是必修課。
　　左淩泉在修行道走到現在，眼力早已今非昔比，可以看出兩名弟子天賦尚可，但反應、對陣策略、術法熟練度都壹般，放在九宗還能說好苗子，放在整個九洲，根本算不上人物，如果沒有大機緣或者壹場大變故夯實心性，很難走到山巔。
　　左淩泉面對桃花尊主的徒子徒孫，本想誇兩句哄她開心，但修行是大事兒，昧著良心瞎吹沒有任何好處，想想還是認真道：
　　“這兩名弟子，底子看起來不怎麽紮實，還得好好打磨下。”
　　桃花尊主也是這般看法，幽幽嘆了壹聲：
　　“這已經是新壹輩兒最好的幾個苗子了，連妳的眼都入不了，就更不用說我這當老祖的。三元老霸道得很，有了好苗子都是他們先挑，就比如鐵簇府，上官靈燁、上官霸血，還有南宮家的兩個小輩，都是板上釘釘的仙尊；我桃花潭就只能挑剩下的，唯壹壹個成器的風信子，和妳比起來也是雲泥之別。長此以往下去，桃花潭肯定就沒落了。”
　　左淩泉算是散修，不清楚仙家宗門的運營路線，但知道青黃不接是仙家宗門最害怕的大事。他想了想道：
　　“收徒弟也看緣分，這東西強求不得，而且桃花潭善醫道，戰力本就是弱項，這兩個弟子，說不定其他方面厲害，但鬥法的時候展現不出來……”
　　桃花尊主拿起琴臺上的酒葫蘆抿了口，見左淩泉幹望著，又取出了壹個琉璃盞，給左淩泉倒了壹杯酒：
　　“誰說我桃花潭不善戰力？妳可知道桃花潭的前身是誰？”
　　左淩泉大略了解桃花尊主的過往，回應道：
　　“向陽城？”
　　桃花尊主微微點頭，把酒杯遞給左淩泉，眼中顯出三分傲意：
　　“竊丹之戰前，向陽城可是南方霸主，陳朝禮、上官婆娘這些人，都得在我師尊門前拜山頭才能立足，梅山碑林就是證據。能稱霸壹洲的仙家，豈會不善戰力？”
　　左淩泉接過酒杯：“是嗎？”
　　桃花尊主在私下裏，對自己的師尊並沒有什麽忌諱：
　　“騙妳作甚？我師尊可是‘青龍神使’，山巔最強術士，只要我師尊在，世上就沒人當得起‘法神’二字。只可惜，我師尊不想我學打打殺殺，說‘能屠戮千萬生靈的人，隨處可見；能讓千萬生靈吃上壹口飽飯的人，古今難有壹人’，打發我去種地學醫術了。要是肯教我真本事，‘九盟至尊’的諢號，哪裏能落到上官玉堂腦袋上。”
　　左淩泉不太好評價這話，主要是他覺得，梅近水就算傾囊相授，桃花尊主在戰力上，也很難壓住上官老祖。他想了想道：
　　“我覺得梅仙尊這話沒錯，在修士眼裏，道行高戰力強自然地位高，因為修士不用吃飯；但在我眼裏則不然，瑩瑩姐的桃花潭，讓大丹朝這種小地方都舉國上下無饑荒，貢獻比其他尊主高太多，只是底層百姓沒法在山上發聲罷了。如果九宗百姓可以選九宗老大，上官老祖估計都爭不過瑩瑩姐。”
　　桃花尊主對這話十分滿意，拿起酒葫蘆和左淩泉碰了壹下：
　　“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也只能想想。我解決的只是吃飯問題，上官玉堂是讓九宗凡夫俗子可以活得像個人，真論起貢獻，沒人爭得過她。”
　　左淩泉點頭壹笑，覺得瑩瑩姐雖然喜歡計較小事兒，但在大是大非上很明事理。
　　桃花尊主喝了兩口酒，覺得扯遠了，又拉回正題道：
　　“修行中人，都註重個人長久，有點過人天資的，都不會學我這些本事，貢獻再大，後繼無人也是事實。妳又不肯拜我為師，要是妳能拜師的話，我哪裏需要操心這些。”
　　左淩泉都不肯拜丈母娘為師，哪裏會拜瑩瑩小心肝為師，他想了想：
　　“嗯……我看落劍山這些宗門，後繼無人，都是用美人計，找好苗子結親……”
　　美人計？
　　桃花尊主哪裏能不明白左淩泉的意思，微微瞇眼：
　　“妳還惦記上本尊的家業來了？想對本尊圖謀不軌，從而上位接手桃花潭？”
　　左淩泉連忙搖頭——他哪裏會打桃花潭家業的主意，他單純只是想對桃花尊主圖謀不軌而已。
　　“怎麽可能，我只是提個意見罷了……”
　　桃花尊主淡淡哼了壹聲：“妳想都別想這事兒。妳是靈燁的夫婿，本尊就算失心瘋，真和妳那什麽，也不能公開此事。”
　　這句話有點松口的跡象，左淩泉琢磨了下，又得寸進尺道：
　　“我不能扛大梁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嗯……不就是好苗子嘛，外面找不到，可以和荒山尊主壹樣，生壹個出息的……”
　　生壹個？
　　桃花尊主眨了眨眼睛，起初還沒明白意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桃花尊主臉色壹沈，摸出了壹根金針，作勢欲戳：
　　“妳想讓本尊和誰生壹個？”
　　“我只是出主意，沒其他意思。瑩瑩姐想和誰生和誰生，真要和我生，我也沒辦法不是……額——”
　　桃花尊主覺得這小子給點陽光就燦爛，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她反手把左淩泉按在琴臺上：
　　“臭小子，妳真不怕死是吧？”
　　左淩泉都被戳習慣了，也不是很怕，瞧著桃花尊主美人薄怒的嬌俏模樣，心思微動，望向了她的背後，做出意外之色：
　　“上官前輩？”
　　桃花尊主壹楞，她沒感覺背後有人，不過上官婆娘過來，她確實感覺不到，連忙坐好，轉頭看向背後——後面就是煉氣室，裏面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桃花尊主壹楞，正在仔細觀察屋裏是否有異樣，就察覺臉側有東西靠過來……
　　啵~
　　帶著酒氣的雙唇，在細膩臉頰上壹觸即收。
　　桃花尊主香肩微抖了下，回過頭來：
　　“妳……”
　　左淩泉已經正兒八經坐好，把胳膊放在琴臺上，壹副壯士斷腕的架勢：
　　“瑩瑩姐，妳紮吧。”
　　？！
　　桃花尊主都楞了——這什麽意思？覺得我拿妳沒辦法是吧？
　　說起來還真沒啥辦法，她又不能真打，面對完全不聽話的左淩泉，除開用針紮幾下又能作甚？
　　桃花尊主胸脯肉眼可見地起伏了幾下，想想不再搭理這不要臉的臭男人，看向了水幕。
　　左淩泉等了片刻，見瑩瑩姐不收拾他，輕笑了下，繼續陪著壹起看徒子徒孫大考。
　　桃花尊主有點心煩意亂，哪裏看得進去，稍微沈默片刻，又開口道：
　　“左淩泉，靈燁是不是知道妳對本尊圖謀不軌的事兒？”
　　“……”
　　左淩泉眨了眨眼睛，意思不言自明。
　　桃花尊主只覺得頭大，嘆了口氣，不知該作何言語。
　　“瑩瑩姐，咱們都已經這樣了，要不……”
　　“我們怎麽樣了？”
　　“額……我親過妳，還摸過……”
　　“那是妳自作主張，本尊答應過？哪次不是妳厚著臉皮湊上來的？”
　　左淩泉張了張嘴，沒明說，但意思明顯是‘瑩瑩姐，妳是九宗尊主，我幽篁小輩，妳真想躲我能親得上？’
　　桃花尊主心亂如麻，其實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就想當鴕鳥。她岔開話題道：
　　“妳反正發過誓，對我如何，就得對上官婆娘如何。等妳說到做到，本尊再考慮這些事情。”
　　左淩泉壹楞，望向桃花尊主，意外道：
　　“考慮什麽事情？”
　　？？
　　桃花尊主壹時語塞。
　　還能考慮什麽？
　　當道侶，生娃娃唄……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心念，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桃花尊主不敢再多聊了，擡手指向門口：
　　“我有正事兒，妳出去吧，別煩我。”
　　左淩泉見此，也不點破，站起身來，看了看不搭理他的桃花尊主，又俯身湊了過去。
　　桃花尊主有點生無可戀的意思，只當沒發現，希望左淩泉得逞後趕快消失。
　　但……
　　桃花尊主等了稍許，發現身邊的男子湊到跟前後，又站起了身，並沒有親她。
　　她望向左淩泉，莫名其妙。
　　左淩泉從琴臺上拿起酒杯，正兒八經道：
　　“瑩瑩姐別誤會，我沒想親妳，杯中酒要喝完。”
　　“……”
　　桃花尊主深吸了口氣，算是徹底被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