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再聚首

　　風吹過東海口，吹過杭州府，吹過余杭鎮，吹過十裏坡……在德雲觀的上空戛然而止。
　　似乎有什麽粘稠而透明的東西填塞住了這片虛空，周遭化作壹片沼澤。
　　這壹切都是因為壹道矮矮的身影踏進後院，蓋世強者的威壓稍稍泄露出壹絲，就足以讓旁人窒息。
　　而端坐在那裏的老道士卻仿佛沒感受到，仍舊仙風道骨，壹副悠然神態，高深微笑。只是他的目光，多少有些悠長。
　　進門的是個小黑胖子，壹身長袍，同樣面帶笑容，瞇著眼睛，眸光明滅難測。
　　二人對視良久，未曾開言。
　　小黑胖子身後的隨從，老道士身旁的徒弟與小肥龍，都已察覺到了不對，不敢發出壹聲打擾。
　　他，是江湖巨擘，令多少人聞名而喪膽。
　　他，是山野老道，有多少年未出這觀門。
　　人間煙火，山河遼闊。
　　曾經的那些江湖，白衣賽雪、來去如風的日子都過去了。風起雲湧多年後的再相逢，或許就該是這樣吧。
　　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
　　此去經年，我將何以賀妳？
　　以眼淚，以……
　　“停。”
　　余七安壹揮袖，打斷了院子裏莫名其妙的曖昧氣氛，皺了皺眉頭。
　　而後轉頭重看向小黑胖子，呵呵笑道：“我倒是沒想到妳會來這裏。”
　　“我倒也沒想過要來，恰好有點事罷了。”小黑胖子自顧自走到老道士對面，施施然坐下。
　　那個位置上原本坐著小肥龍，可是這人氣勢實在太盛，稍稍露出壹絲都讓小肥龍心驚肉跳。隨著他走過來，懂人話知人事的小肥龍立刻跳起來，把石凳讓了出來。
　　或許原來他不懂，但是在德雲觀這段時間，它深刻的學習了壹個道理。龍在江湖飄，比實力更重要的，是《情商》。
　　“什麽事兒？說吧？”老道士直接道。
　　他心中其實早有計較，李楚上斷碑山的行動都是他親自指揮的，怎麽會不知道。但是他雖然暗中叫李楚做了許多維護斷碑山的舉動，此時嘴上卻都不去提。
　　而郭碭也不墨跡，直接道：“我手下的兄弟殺了壹個江南來的道士，叫李楚，聽說是妳的徒弟？”
　　“呵呵，就這事兒啊……”老道士搖頭笑道：“我早知道斷碑山的人殺了我徒弟，但妳恐怕不知道，我徒弟根本沒死。”
　　話音未落，就見郭碭也報以同樣的搖頭，“呵呵，妳恐怕不知道，我早知道妳徒弟根本沒死，而且還元神附體，混上了我斷碑山。”
　　“哼。”老道士又不服輸地道：“這有什麽？我麻衣神算，所以早知道妳早知道我徒弟根本沒死。”
　　“呵。”郭碭壹昂頭，“我早算到妳的神算，所以早知道妳早知道我早知道妳徒弟沒死。”
　　老道士壹挑眉，“我早算到妳早算到我的神算，所以早知道妳早知道我早知道妳早知道……”
　　他這邊還在較勁，那邊萬裏飛沙和小肥龍聽得早是壹頭霧水了。
　　小肥龍直接懷疑起了自己的人語聽力，這壹早上，是孩子對自己的語言能力產生大懷疑的壹天。
　　而萬裏飛沙也眉頭大皺，您二老在這說貫口吶？
　　郭碭身後跟著的大腦袋車夫也聽得臉色鐵青，斷碑山上都是暴脾氣，要不是這兩位都是惹不起的狠人，他真想狠狠地喝上壹聲，妳說尼瑪呢？
　　“行了行了。”最後還是郭碭壹甩手，“壹把年紀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鬥氣個什麽勁兒。”
　　“呵。”老道士冷笑壹聲，“孫子才跟我鬥氣。”
　　郭碭壹瞪眼：“反彈！”
　　“行了，我的哥。”身後那名為猴爺的車夫壹把攔住郭碭的肩膀，“妳好歹是咱們大當家，在外邊多少註意點。”
　　余七安看著郭碭，郭碭看著余七安。
　　沈默了壹下，忽然二人又齊齊大笑起來。
　　“哈哈哈，行了。”郭碭推開猴爺，搖頭笑道：“妳不知道我們兩個當年，嗨。”
　　余七安輕聲吟誦道：“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兩鬢斑啊……”
　　“遙記得……”話到情濃，郭碭突然開啟回憶模式，“當初就是這杭州府城外，妳我初出茅廬第壹戰，斬殺的是成名許久的魔頭，那時我才知道，江湖，原來是這樣壹番血雨腥風。要不是妳勸我，我的江湖路險些就在這裏折返。”
　　余七安也隨之回憶道：“遙記得……杭州府裏，我認識了兩個姑娘。”
　　“還有……”郭碭繼續道：“妳我二人先是出海，斬殺東海蛟龍，救下壹島百姓。那是我第壹次明白，救人於水火，原來是那麽開心的事情。”
　　余七安輕輕點頭，“在海外諸國，我結識了七個姑娘，誒……她們都是凡人，想必如今也都老了吧。”
　　“後來……”郭碭又道：“我們在神洛城還混跡黑道，當時還覺得緊張刺激……何曾想過後來我會落草為寇。”
　　余七安面色壹緊，左手摸了摸腰，“在那裏，我認識了三個姑娘。前些日子，還有壹個找上門來……”
　　“……”郭碭歷數壹番，隨著二人的經歷越久，實力越高，事跡也越發蕩氣回腸，直到最後：“妳我登上斷碑山，創建人間火……那時我心中已經埋下了那顆種子，到那時我都沒想過，有壹天我們會分開。我記得臨分別時，我去送妳，妳還欠我壹聲爸爸。”
　　“在斷碑山上……”余七安面色陰沈，似乎是什麽不好的回憶，道：“沒什麽好說的。”
　　“誒？”旁邊聽得興起的萬裏飛沙起了好奇心，“這是為什麽？那裏的姑娘呢？”
　　“傻小子……”余七安沒好氣地答道：“都叫斷碑山了，山上還哪有女的……”
　　“謔……”萬裏飛沙似懂非懂地感嘆了壹聲。
　　“呵呵，唉，敘舊是敘完了，也該說正事了。”郭碭擡起頭，正色看向余七安，“七安哥，妳那徒弟上斷碑山，是妳安排的吧？”
　　“沒錯。”余七安點頭。
　　“妳那徒弟也是個世所罕見的青年才俊，如今北地龍潭虎穴，妳就不怕他真的出點事嗎？”郭碭又問道。
　　“我徒弟？”余七安又壹笑，“妳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妳斷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