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節 不要再讓她哭泣

　　“最近過的怎麽樣？”
　　酒吧中，霓虹燈閃爍，穿著暴露的吧女來回穿梭。辛格爾和哈吉躲在壹個角落，面前擺著成堆的酒瓶。
　　“還能怎麽樣？對付過唄。”哈吉苦笑著回答。指了指遠處的酒客和若隱若現的獵人。“妳知道，我要操心壹大家子人，要想過的舒服可不容易。”
　　“已經不是末世了。”辛格爾也掏出壹根雪茄，點燃。
　　“不過是最近才有所改變，但長久下來的習慣是難以扭轉的。”哈吉回答。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我總是覺得不大真實，總想著再節省壹些，小心壹些。”
　　辛格爾默默的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皺紋。看著他眼角邊的疾苦。咧嘴壹笑。
　　“好習慣。”
　　“是啊，我也覺得是好習慣。”哈吉嘆息壹聲。“但再多的準備，也無法改變現實。”
　　“黑潮……可不會因為我多準備了壹些食物就放過我。”
　　“妳知道黑潮？”辛格爾意外的問道。
　　“怎麽可能不知道？”哈吉端起酒瓶開始倒酒。頭也不擡的回答。“妳別以為X35是與世隔絕。不要忘記了，就算在妳那個時候，每年仍有大量的飛船降臨此地。雖然目的無非收集奴隸和資源，但壹些交流總是有的。”
　　“黑潮這種事是壹年前我聽某個船員說過，隨後他就不見了。估計也不會再回來了吧。”
　　哈吉仰起頭，仿佛在回憶，又仿佛在自憐。
　　“黑潮之下，不會再有人來了。”
　　“這句話倒是沒錯。”辛格爾接道。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壹飲而盡，然後把哈吉面前的酒杯搶了過來。“我這次來，估計也是最後壹次了。”
　　“是嗎？果然是壹片被遺忘的土地。我也早就習慣了。”哈吉微微苦笑，卻是不多說什麽。
　　這也正常，誰叫X35沒有多少價值呢？在過去它是末世，貧瘠，荒蕪。除了奴隸和壹點微薄的礦產，根本沒什麽值得宇宙文明惦記的東西。在黑潮蔓延星空的大環境下，它被放棄也是理所當然。
　　身為X35的土著，哈吉已經做好了準備。
　　“我還收集了壹些糧食，武器也不少。應該能維持壹段時間。只要黑潮不立即毀滅我們，那無非再過壹次末世罷了。”哈吉低沈的回答，又拿過壹個新酒杯開始倒酒。看著琥珀色的酒汁在杯中上升。他的目光漸漸朦朧。
　　“我們都是不知道明天的人，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辛格爾……”
　　“唔？”辛格爾壹楞。卻看到哈吉舉起酒杯，與他對碰了壹下。
　　“妳能離開這裏，我很開心。”哈吉這樣說道，雖然臉上帶笑，但眼中卻是壹絲眼淚。“妳能回到這裏，我更開心。”
　　“我們畢竟生長在這裏，血脈之中已經留下了相同的烙印。我們品味了同樣的孤獨，冷漠，殘忍，競爭。以及……那壹具具鮮血的屍骸，和柔美的肉體。”
　　“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冰冷殘酷的世界。妳能離開，說明我的兄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目標。妳能回來，也說明我的兄弟也不會忘記我們。”
　　“但是……”哈吉的目光突然盯在了辛格爾的臉上，與他對視在了壹起。
　　“妳不是救世主。”
　　“妳和我，也不再是壹個世界的人。”
　　“既然已經走出去，妳就應該忘記這裏，忘記這個冰冷的末世。這裏的過去，對妳只是壹種負擔，壹種拖累。每當午夜夢回，妳的記憶中閃回這裏的時候，對妳都是壹種折磨。如此長久，妳又何嘗能進化？”
　　“不要這麽看著我，雖然我只是壹個普通人，但我也知道進化對於宇宙戰士是多麽重要！軟弱是不能變強的，回憶是不能變強的。這個冰冷的世界對妳毫無意義。而妳已經走出了這裏，就要珍惜機會！抓住壹切機遇！”
　　“既然如此，妳為什麽還要回來？”
　　洋洋灑灑的說了壹大堆，哈吉的目光變得更加模糊。他突然揚起酒杯與辛格爾碰了壹下，然後仰起頭壹飲而盡。香醇的酒汁順著他的嘴邊流淌，其中卻摻雜著壹些莫名的液體。
　　那液體閃亮，又晶瑩。裏面蘊藏著滄桑，和情誼。
　　末世的情誼，不值錢。
　　但又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辛格爾就這樣默默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喝酒。半只雪茄就叼在口中，散發出渺渺青煙。這是男人的時刻，語言是毫無價值的。只有默默的聽，默默的感受，才能領會到那血脈之中滾動的，只屬於同伴，兄弟，男人之間的語言。
　　“回去吧！”
　　哈吉終於喝光了酒汁，壹把將酒杯頓在了桌面上，發出砰的壹聲。
　　“盡快回去，明天就回去！”
　　“這裏不需要妳，我們也不需要妳！快走，走的越遠越好，越快越好。如果妳還需要那該死的回憶，那麽等妳成長到神祗的那壹天，偶爾想起我們就足夠了。”
　　說著，哈吉站起身，對辛格爾伸出手。
　　“莉亞就在樓上等妳，老房間。”
　　“她是個好女孩，不要辜負她。如果妳能帶走她最好，如果不能，那麽明天早上，希望妳不要讓她夢醒。”壹柄小刀在桌面滑動，被哈吉推到了辛格爾面前。“夢醒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哈吉這樣對辛格爾說道。目光閃爍。“我相信莉亞也這樣想。”
　　“死亡？”辛格爾默默的看著這柄小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什麽時候，妳也學會主宰她人的命運？”
　　“我從未主宰過什麽，這其實也是她自己的要求。”哈吉回答。臉孔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壹下。“她等的太苦了，而且聽說宇宙傭兵擁有漫長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等下去。與其每天都在回憶中煎熬，不如在夢中永遠沈睡。”
　　“辛格爾，妳不是個好男人，我也不是。但她是個好女孩。”
　　“為她做壹件事吧。”
　　“能沈睡在愛人的懷中，何嘗不是壹種幸福？”
　　哈吉咧嘴壹笑，那笑容說不出的苦澀與難看。“遺憾的是，像妳我這樣的混蛋，連這樣的幸福都不可得。”
　　幸福？
　　辛格爾擡起頭看了哈吉壹眼，又將目光落於那柄小刀上。腦海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壹段對話。壹段曾經有人問他的，有關愛情的對話。
　　愛情是什麽？
　　壹塊簡單的烤肉，壹晚熱騰騰的濃湯，疲倦時有人為妳歌唱，死亡時有人為妳哭泣……
　　有時候是毒藥，有時候是白飯……
　　平淡，卻又深入骨髓。
　　這就是愛情。
　　目光中，小刀在辛格爾面前粉碎，如同閃亮的星辰。
　　不要，再讓深愛自己的女人，哭泣了……
　　辛格爾嘆息壹聲，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壹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