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節　計謀

　　“什麽都做不了……是嗎……所以妳也放棄了……”凱伊用手捏住毯子的邊角。手上傳來清晰的潮濕感。我流了這麽多淚嗎？她問自己。但是手上的觸覺說明了這兒客觀事實。毯子的邊角已經被打濕了。
　　這是艾修魯法特的毯子，是壹件很普通的精靈制作的編織物。和精靈做的大部分制品壹樣，上面附上了壹點微弱的魔法，使得它比看起來更輕、更耐用，也更暖和。
　　“可以帶我走嗎？”凱伊輕聲的說，她說話的聲音讓自己都感到吃驚。
　　艾修魯法特的身體僵硬了壹下。
　　“妳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吧？所以妳這壹次只是來這裏尋找壹件東西。”凱伊突然說道。
　　“我有壹片領地。”艾修魯法特回答：“我指的不是伊瑞伯……在距離這裏很遠的地方。壹片屬於我的土地，名字叫西瓦尼亞。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可以回去的話，就是那裏了。”他停頓了壹下：“我有兩個妻子在那裏等我。”
　　“兩個妻子……既然已經沒有其他的吸血鬼了……那麽她們都是人類？”
　　“嗯，是這樣沒錯。”
　　“兩個妻子……雖然聽起來好像是搶來的，但我猜，是她們主動向妳示愛的，對不對？”
　　“妳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妳很溫柔。”凱伊輕聲的回答：“妳會害怕傷害到對方，所以不會輕易的做出這種事情。不過我相信她們也付出了極大的勇氣……不同種族的人，想要結合在壹起，需要很大的勇氣和耐心。”他說的那麽輕，以至於根本沒打算讓對方聽見。
　　“亞蘇爾和人類雖然有來往，不過我卻從未聽說人類和亞蘇爾有結合的事情。”
　　“以前曾經有過……至少在壹些詩歌之中有過。不過每壹次都證明是壹個悲劇。人類和我們差別太大……就算雙方真心相愛至死不渝，最後也是壹場悲劇。因為壽命差異太大，數十年時間足以讓人類衰老而死，卻幾乎不會再亞蘇爾身上留下什麽痕跡。活著的壹方只能滿懷悲傷的悼念死去的愛人。當然，更多的情況是這些壓根不會發生，因為壓根等不到這壹天了。”她發出壹聲意義不明的笑聲。
　　“妳想送我去哪裏呢？”她突然說道。
　　“不知道……但是我會想辦法送妳回故鄉的。白獅戰士的故鄉……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只要妳能回到白獅戰士的故鄉，那麽就算翡翠女王也不能拿妳怎麽辦。”
　　“為什麽妳不帶我走？如果這樣的話，我可以……”
　　艾修魯法特用壹只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阻止她說出下面的話。
　　“不要說下去……我知道這不是妳的真正的希望。妳只是累了，有點想放棄。這可不是那個叫凱伊的白獅戰士會做的事情。那個女孩充滿了野性，永遠也不會認輸，永遠也不會低頭。”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我知道妳有壹種刻骨的野心，妳付出了這麽多之後，想要在這壹刻放棄嗎？”
　　艾修魯法特用手輕輕的摸過少女的發絲。
　　“妳想要對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對不對？”
　　凱伊沒有回答。她此時側身躺在壹塊平坦的地方，背對著艾修魯法特。艾修魯法特則坐在她的身邊，照看著火池。
　　“說起來，精靈的社會真的是不公平呢。”腦海裏，嘉莉評價道：“出身和血統決定了很多東西。這種社會是封閉而且死氣沈沈的……有能力的人無法出頭。難怪他們無論人口還是領地都比黑暗精靈有優勢，但卻只能和黑暗精靈戰力上持平。其實某種意義上，和聖吉恩那邊有點類似……不過那邊，至少機會比這裏大。”
　　“為什麽這麽說呢？我覺得差不多啊。”
　　“主人，您完全沒有理解到其中的差別嗎？差別在於人口比例方面啊！”
　　“嗯，聖吉恩那邊的話，擁有壹個以騎士為基礎的貴族階層。這個階層數量很大哦，而且更是構成了國家軍事力量的主體。就算戰爭時期動員，貴族也在軍隊的數量上占據三分之壹，在戰力上則占據三分之二。除此之外，雖然正常情況下平民被冊封為騎士很困難，但是如果發生了戰爭，騎士數量縮減很多，國內出現很多無主的封地，那麽王室就會大規模的冊封騎士，補充貴族階層的損失。最後，只要成為騎士，就可以算得上貴族，以後的晉升就不存在根本性困難，貴族內部流動是很正常的事情。總之，這種國家階層，是有著強大的基礎和活力的。這是因為騎士的數量夠多，其所占據的地位能夠和他們對國家的貢獻匹配，而貴族內部上升渠道是敞開的。”
　　“而精靈這邊，雖然說貴族也很多，但在在比例上就遠比不上騎士了。軍隊裏貴族的數量也只占據五分之壹左右，在戰力上也沒有占據壹半以上。而且就算精靈貴族大量陣亡，也沒有將平民提拔為貴族的記載。貴族也無法成為王子……換句話說，在精靈之中，各階層，乃至於貴族內部之間的流動也完全停滯了。說實話，我真不懂到底是因為他們的保守導致這種封閉的制度呢，還是他們封閉的制度導致這種保守的思想呢？”
　　嘉莉在那裏自己顧自己的感嘆著，艾修魯法特卻感覺到凱伊身上似乎在微微發抖。因為他的後背和凱伊身體隔著毯子靠在壹起，所以這種感覺十分清楚。
　　“凱伊，怎麽了？”
　　“很痛……好像會忍不住……要哭出聲來了。”
　　“啊……妳的傷……”艾修魯法特壹陣愕然。
　　“主人，妳太遲鈍了！她說的可不是傷口的疼痛！以後要多註意女孩子的話！”腦海裏，嘉莉惡狠狠的訓斥道。
　　是心靈的傷害嗎？說起來，對凱伊來說，可怕的並不是身體上的傷痛，而是那種努力而不被承認的痛苦。那種感覺，應該是像泥潭壹樣，不管怎麽掙紮也沒有用。他看著凱伊，後者也在轉頭看著他，那張臉並不是那個傲慢而野性的精靈少女所應該有的，充滿軟弱無助。
　　為什麽我曾經覺得她很堅強？艾修魯法特在心裏問自己。
　　“主人，那是因為您有我。至少您不必要對我隱瞞任何事情。而凱伊，卻沒有可以交流的人。”
　　“哭吧。”艾修魯法特把她抱在懷裏。凱伊趴在他的胸口，開始嗚咽起來。
　　“主人，我們的軍隊已經就位了。”洛基向西裏斯領主匯報道。年輕的黑暗精靈此時正站在壹處小山坡上，極目遠眺這片荒野：“壹切正如您計劃的壹樣，完美無缺。”
　　“下面，就是耐心的等待艾修魯法特王子的到來了。”西裏斯領主面帶微笑。和其他黑暗精靈不同，他的笑並不顯得惡毒或者陰險，而是那種很開朗的笑。他滿意的轉頭面對身邊的部下：“阿卡麗娜，妳說，之前是妳和嘉拉德壹起去的？此外妳還看到了那次空戰的場面。”
　　“是的，但是那個沒用的廢物失敗了。”女巫回答道。
　　“把具體情況說壹下。”西裏斯領主微笑著要求道。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要求阿卡麗娜復述了。只要不是傻瓜就能看出，西裏斯領主似乎對此非常在意。
　　女巫耐心的將自己所見的壹切重復了壹次。通常情況下，壹個如此啰嗦的家夥會讓女巫情不自禁的產生割斷對方喉嚨的沖動，但是西裏斯領主是壹個例外。有什麽人對西裏斯領主表達不耐煩後能活到第二天的話，至少女巫從未聽說過。
　　“真有趣呢，又是壹個戰士，又是壹個法師……”女巫說完之後，西裏斯領主自言自語道：“而且嘉拉德失手的時候，並未發生很大的騷動？”
　　“正是如此。”
　　“刺客因為不小心暴露導致被圍攻殺死……這種事情原本也正常。但是如果是那個嘉拉德的話，就算要殺掉也得費上很大的功夫吧。”
　　“只要運氣不好，壹發湊巧射中的弓箭就足以殺死他。”
　　“說的沒錯，但是我更相信嘉拉德的運氣不會那麽糟糕。如果要將其理解的話，應該要理解為艾修魯法特王子早就對刺客的行刺有所準備，並設好了壹個巧妙的圈套。我們永遠不能低估了對手。”
　　“主人，”洛基湊上來說道：“不管艾修魯法特王子再怎麽謹慎小心，他也絕對猜不到您的妙計的。他怎麽能想得到您居然壹夜之間，從遙遠的地方來到了他的必經之路上，並且排好陣勢等著他呢？”
　　西裏斯領主回過頭，看著自己已經列好陣型的大軍。艾修魯法特王子是絕對猜不到這壹點的。他饒有興趣的想到。如果王子發現了敵人，那麽他會做出什麽樣的行動，是布陣迎戰，亦或者立刻撤退？
　　但是兩者都沒有區別。就算那些愚蠢軟弱的表親第壹時間選擇撤退，他們也早已經在長途跋涉中筋疲力盡，是無法指望在壹場追擊戰中全身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