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現在還早

　　慧娟跟在姐姐的後面，兩個人到了村委會，壹樓書記和主任的辦公室裏都沒有人，只有壹個文書在那裏，看到姐姐，他就叫，哎呦，老板娘，稀客啊！
　　姐姐問他，書記和主任去哪裏了，文書說，他也不知道。
　　到了二樓，看到葛會計的辦公室門開著，姐姐帶著慧娟，走了進去，葛會計看到她們，就笑了起來：
　　“哎呦，兩個老板娘壹起來了，來來，快請坐。”
　　姐姐笑著說：“葛會計，不夠意思啊，拆遷這麽大的事情，妳也不提前透露壹點消息。”
　　“前天，前天才下的通知。”葛會計打著哈哈說：“而且，沒有人敢透露，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的，敢透露風聲的……”
　　葛會計說著，手掌橫著在脖子前面壹抹，問：“明白嗎？”
　　“少來，我在這裏開店，妳和我透露這種消息，透露得還少？這也要砍頭的話，那妳葛會計的頭，不知道被砍掉多少次了。”姐姐說。
　　葛會計大笑：“那也就是妳啊，也只有對妳會說，為了妳，就是砍頭也值得啊。”
　　葛會計說著，拿眼瞟了慧娟壹眼，姐姐皺了壹下眉頭。
　　“好了，別拐頭拐腦假惺惺了，書記和主任去哪裏了？”姐姐問。
　　“他們？現在都火燒屁股了，他們在辦公室，哪裏還待得住，肯定是在村裏，大腦殼有沒有被村民敲破都不知道，拆遷這種工作，哪裏有那麽好做，平時客客氣氣，壹到這個時候，都是刁民。”葛會計說。
　　“那我們那裏呢，怎麽辦？”姐姐問。
　　“放心好了，我們又不是街上那些人，那些人壹句話，協議裏寫了，不可抗拒因素，沒到時間的，連租金都不肯退，已經有好幾家在鬧了，租我們村裏房子的，雖然協議裏也有這壹條，但我們的租金，壹分不少都會退，這個已經定下來了。”
　　“光退租金啊，我們那店，妳也知道，是剛裝修的。”姐姐說，“那裝修的補償、搬遷費、歇業補償怎麽辦？”
　　“這個，還沒到那步，不騙妳，不是還早嗎，還有幾個月時間呢，現在要處理的，是村民的事，租戶這壹塊，還沒有商量，妳放心好了，村民的處理好了，接下來才是商量妳們的事，租村裏房子的，又不是妳們壹家，妳有什麽好擔心的。”葛會計說。
　　“村裏壹點意向都沒有？”姐姐問。
　　“沒有，真沒到那壹步，先安心做妳們的生意去，有意向了，我肯定第壹個告訴妳們。我這樣說，老板娘妳覺得，誠意夠不夠？”葛會計問。
　　姐姐趕緊說謝謝，謝謝！
　　對方話已經說到這壹步了，再問下去，就沒有意思，反倒顯得妳不識好歹，姐姐站了起來，她說好，葛會計，謝謝妳，改日我請妳喝酒啊。
　　“好好，其他人的酒我可以不喝，妳老板娘的酒，我壹定要喝。”
　　葛會計說著，姐姐朝他嫵媚地笑了壹下，然後說，妳忙，我們先走了。
　　兩個人離開了村委會，回到了店裏，姐姐說，把門關上。
　　慧娟把門給關上了。
　　“給我倒杯水，壹接到妳電話就趕過來了，連水都沒來得及喝壹口。”姐姐說。
　　慧娟趕緊給姐姐倒了壹杯水過來，姐姐喝了壹口，罵道：“這麽燙，妳想燙死我啊。”
　　慧娟囁嚅道：“現在還是冬天，哪裏會有涼水。”
　　姐姐瞪了她壹眼：“妳坐下，像根木頭壹樣杵那裏幹嘛？”
　　慧娟坐了下來。
　　姐姐嘬起嘴，呼呼地吹著手裏的水，想把水吹涼壹點。
　　“姐，我問過了，他們說，像我們這種情況，沒有營業執照，這裏還是違章建築的，壹分錢補償也沒有。”慧娟說。
　　“妳問過了？妳問誰了？妳要是問過，還需要我帶妳去村裏問嗎？”姐姐問。
　　“就是那個，那天我去四季青，看到有人擺了個桌子在那裏，說是法律服務，我問的他們。”慧娟說。
　　姐姐不耐煩地說：“是法律服務給妳錢還是村裏給妳錢？他要是說話比村裏管用，那他還擺什麽攤子，像個賣狗皮膏藥的？”
　　“人家那是義務服務。”
　　“屁！村裏的事，就是村裏做主，那葛會計不是說了，還沒商量到這事，還早呢，妳擔心什麽？”
　　慧娟扁了扁嘴：“我就是擔心啊，姐，這裏裝修的錢，還有，給妳的那些錢，可都是爸媽從信用社貸款來的。”
　　姐姐把杯子往桌上壹頓，罵道：“慧娟，妳說這話什麽意思？妳是不是還覺得，是我騙妳到這裏來的，啊？！我不知道這錢是爸媽貸款來的，妳以為我不急？我不急壹接到妳電話，就從轉塘跑這裏來？妳知道我換了幾趟公交車？”
　　慧娟低下了頭，不響了，不過，從心裏，她還真的覺得，姐姐壹直鼓動她來接手這個店，真有點誆自己過來的意思。
　　這裏的每壹張桌子，哪怕破的，慧娟接手就扔了，姐姐也是算了錢的，這裏的每壹只盤子和碗，哪怕已經豁了口的，姐姐也是算了錢的，慧娟有壹點不樂意的時候，姐姐就說，妳和姐姐還算這麽清楚？
　　慧娟不敢響了，但在心裏罵，那妳和妹妹還算這麽清楚？
　　最過分的是，等到慧娟接手這裏，都開始裝修了，姐姐還跑來找她，和她說，還有壹筆錢沒有算，那就是轉讓費。
　　“什麽轉讓費？”慧娟問，“妳沒到期的房租，我不是已經算給妳了嗎，姐？”
　　“哎呀，房租是房租，轉讓費是轉讓費，妳到街上問問，哪個店面轉讓，沒有轉讓費的，妳不是喜歡去四季青嗎，妳去四季青問問，那轉讓費，是不是比房租還高。”
　　慧娟無奈，只好給了她三千轉讓費，不然，姐姐又會罵，妳和姐姐還算這麽清楚？
　　慧娟給了轉讓費後，跑到街上壹問，人家告訴她，那從別人手裏轉讓的，才會有轉讓費，直接從房東手裏租的，就沒有，而且這街上，最高的店面轉讓費，也就收兩千。
　　慧娟明白了，這姐姐是別人，所以要有轉讓費，而且特別別人，所以特別高。
　　姐姐看了看慧娟，見她低著頭，沈默著，姐姐嘆了口氣，她放緩了語氣說：
　　“慧娟，不是姐說妳，這種事，本來就不需要姐跑過來，妳自己就應該可以搞定，前面那葛會計說什麽，妳有沒有聽到，葛會計說，他就是砍頭，也會把這消息透露給姐。
　　“這不還沒要砍頭呢，就是前天才下的通知，他怎麽前天沒跑過來告訴妳，聽說，昨晚葛會計和書記、主任，都還在妳這裏吃飯了，怎麽就沒有壹個人想到要告訴妳？妳好好想想，為什麽？姐要是還在這裏，不是姐吹牛，我保證他們乖乖地就告訴我了。”
　　“妳是妳，我是我。”慧娟輕聲說。
　　“什麽意思，慧娟？妳這話什麽意思？”
　　“沒有意思。”
　　姐姐哼了壹聲，罵道：“不要壹碰到事情，就這麽個死樣，就是天大的事情，也是要人想辦法去解決的，妳這麽壹副死樣做給誰看，妳以為人家看到妳這麽壹副死樣，就會同情妳了？做夢！
　　“慧娟，我知道妳有傲氣，還看不起姐姐，對嗎，覺得姐姐的有些想法很齷齪，很賤，對啊，我承認，但有什麽辦法，我們家裏是當官的，還是資本家，妳是官小姐還是資本家家裏的千金小姐？
　　“什麽都不是，我們家裏，屁也沒有，那妳說說，人家憑什麽來巴結我們？妳憑什麽傲氣？要說爹媽給我們留下了什麽，那就是我們都是女的，也還對得起我們，把我們生的還有幾分姿色，比那些醜八怪還強點，要說資本，我們就這麽壹點資本，明白嗎？
　　“妳能用好這壹點資本，說不定人家還會巴結妳，要是妳連這個也不會用，對人還壹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那是妳自己，把自己的那壹點資本也糟蹋掉了，妳就和醜八怪沒什麽區別。
　　“出門在外，腦子靈活壹點，不傷皮不傷肉的事，隨意地奉承奉承這些臭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的，妳以為妳以後找到的老公，就香噴噴的？別做夢了，壹樣，壹樣也是臭男人。
　　“像妳姐夫這樣，錢沒有兩個，做了兩個工程，下面工人的工資都還欠著，他出去吃飯，也學會摟著人家大姑娘了，什麽東西，我算是看透了，妳守身如玉又怎麽樣，就為這樣的臭男人守？”
　　姐姐罵罵咧咧的，罵得自己頭都暈了，她站了起來，看看慧娟還是低著頭不響，姐姐擺了擺手說，好好，我該說的也都和妳說了，怎麽做看妳自己，我走了，回去還要倒四趟公交車呢。
　　姐姐說著就打開門，走了出去，慧娟趕緊站起來跟過去，想送送姐姐，但姐姐頭也不回地，逃也似地走了。
　　看著姐姐的背影，慧娟覺得，這個她覺得唯壹可以依靠的姐姐，已經靠不住了。
　　慧娟轉身走回店裏，“砰”地壹聲把門關上，她坐了下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門被推開了，廚師的腦袋，從門外伸了進來。
　　“出去！”慧娟大聲吼著。
　　“我，我……我上班啊，都快四點了。”廚師指了指廚房說。
　　慧娟放緩了語氣，她說：“妳回去吧，今天不開門了。”
　　廚師“哦”了壹聲，退了出去，把門帶上了。
　　……
　　到杭城這麽長時間了，每天都在店裏忙，今天晚上，是慧娟第壹次到西湖邊來，她坐在那裏，冷風吹在臉上有些刺骨，風中還帶著湖水的腥臭。
　　慧娟呆呆地看著眼前夜色中的西湖，天黑沈沈，湖水也黑沈沈的，連周圍走來走去的人影，也黑沈沈的。
　　什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就是天堂啊，這樣的破天堂，還不如壹個被窩暖和。
　　慧娟呆呆地想著，但就是沒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