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三六章 巴達維亞華商的期望

　　“蘇老，海邊風大，妳就回去吧。”林六哥在碼頭勸著蘇鳴崗返回城中。
　　經過壹個多月的籌劃，巴達維亞眾多華商壹行三艘船，將隨著漢洲的幾艘移民運輸船去往漢洲本土。
　　壹來，表示巴達維亞的華商對漢洲的親近；二來，是想考察漢洲實地人文地理環境，進行壹些實業投資，以分散他們的商業風險。三來，是想確認，漢洲可否能為南洋華商後盾。
　　蘇鳴崗派出了他的長子蘇紹年前往，其中還有若幹族中子弟，以及即將嫁給曹雄外甥齊大陸的孫女蘇妙言。作為流落南洋，創立基業的大商人，蘇鳴崗深知大明商人的無奈。
　　作為母國，大明是根本不會予以保護和支持。作為殖民勢力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只想著如何利用華商的資本和商業渠道，以及可以更好的建設殖民地。至於權力分享，或者武力保護，那只能依據妳對殖民政府的貢獻程度。
　　巴達維亞市政廳，甚至下面的基層官吏，沒有壹個明人任職其中。所謂的華人甲必丹，也只能協助管理和協調城中華商和平民事務，最終能做出決定性的政策的，仍舊是荷蘭殖民官員。華商，在可能的情況下，總是會想盡辦法去尋找或依賴壹個能保護他們的勢力。
　　所以，當巴達維亞華商聽聞漢洲擊敗西班牙人的進攻，迅速做出親近姿態。期望在漢洲能得到壹絲依靠和支持，最不濟，也可以作為最後的避難地。畢竟，漢洲，是漢人的地盤。
　　蘇鳴崗點點頭，然後看著自己的長子蘇紹年。
　　林六哥知道蘇鳴崗要給長子做壹臨行交代，朝他拱拱手，走到壹邊，與其他送行的商人寒暄。
　　“紹年，此去漢洲，壹則為妳小女完婚。二則，妳要在漢洲多看、多聽、少說。”蘇鳴崗鄭重地說道：“漢洲的曹雄以海盜立業，其中必然粗陋。然而，漢洲能在兩年時間裏，積聚近萬人口，實力也增長到能擊敗西夷的地步，想必其中定有過人之處。”
　　“漢洲強則強，但漢洲若能有護衛我南洋華人之誌。我等華商必定鼎力支持，傾盡全力也要助其壹臂之力。若漢洲只想利用我等華商之財，不願衛護南洋華人之利。那麽，妳只需要購建宅邸，貢獻些金銀，以備後路即可。”
　　“是，父親。”蘇紹年低頭應道：“曹雄看在他外甥的份上，也該護衛我蘇家以安全。但是，父親，我等如此大張旗鼓地前往漢洲，那荷蘭人會如何看待我等？”
　　“荷蘭人重商輕義，但與西夷殘暴不同。他們來南洋已近四十年，雖侵奪土人國土和島嶼，但對於我我明人百姓和商賈，卻較為溫和。呵呵，蓋因我明人善經營，善墾殖，能為荷蘭人創造財富。至於荷蘭人對我等親近漢洲，想來定是忌憚的。”
　　“但就算我等不去親近漢洲，荷蘭人就不會忌憚我等明人商賈和百姓？不要忘了，那荷蘭人距離其歐羅巴母國數萬裏，往返壹趟會達半年之久。看看巴達維亞，我明人幾何，他荷蘭人有幾何？終究是會忌憚的。”
　　“但我等親近漢洲，荷蘭人必定不會強加迫害。逼迫甚急，就不怕我們離了巴達維亞，遷至漢洲？荷蘭人是需要有人幫他們創造財富的，只要我們還有用，他們就不會下死手逼迫我等。”
　　“父親高見！”蘇紹年佩服地看著蘇鳴崗，心中那壹絲惶惶，暫且放了下來。
　　……
　　當林六哥等巴達維亞華商壹行來到漢洲建業城碼頭的時候，正看到有數百人在岸邊施工。壹群人喊著號子，將壹塊塊沈重的條石慢慢的堆砌在岸邊。木質棧橋的壹側，壹條長長的石質棧橋正在往水裏延伸。
　　很顯然，建業城碼頭正在向標準化港口轉變。隨著岸防設施的逐步完善，以前，為了防備敵人大規模登陸而刻意擱置的碼頭停泊設施，也開始大規模的修建，為以後建業城越來越多的人員和物資到港，做好各項基礎準備。
　　穿過碼頭後面的那座堡壘，是壹大片已被砍伐的林地，眾多的建築工人正在修建碼頭倉儲貨棧區，許多馬車、驢車裝載著各種建築材料和物資，不停的往返碼頭和建業城。
　　碼頭通往建業城的道路也不知是用什麽材質的石頭鋪就，整個路面居然隔五六米才有壹條縫隙，更為神奇的是，道路兩邊的邊坡，居然也是用那種材質的石頭鋪設。難道，漢洲是將山上壹大塊石頭全部整齊的分隔成壹塊壹塊的，然後再鋪在地上？那也太費人力了！
　　到了建業城下，林六哥倒也沒有被這高大堅固的城墻所震驚，因為巴達維亞的城防規模，可比建業城要大得多。但是，令他驚訝的是，建業城內特別幹凈。城內沒有壹個乞丐和閑人，街道兩側也沒有隨意丟棄的垃圾和汙物。寬闊平整的街道，人們自然的行走在道路的右側。
　　所有人的服飾都是簡單的土布，色彩也是極為單調。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滿足和自信的笑容，看著巴達維亞壹行華商，只是報以微微的點頭致意。看得出來，他們的身體狀況極為健康，最起碼能維持正常的溫飽。
　　壹隊灰色制服的巡警，挎著刀，提著壹根短木棍，神色威嚴的在街道上來回巡視。眾多市民，只是敬畏的掃上壹眼，但並不會刻意的躲避。
　　這座建業城，是壹座秩序井然，而且充滿勃勃生機的城市。有壹種完全異於巴達維亞的氣質，更是透露出與大明眾多城市完全不壹樣的內在形制。至於那種氣質和內在的形制是什麽，眾多巴達維亞的華商卻是無法看透。
　　“我們非常歡迎妳們來漢洲進行實業投資，更是歡迎妳們在我們漢洲購置房產定居。”齊天看著來自巴達維亞的“投資考察團”，不由大喜過望。漢洲不缺金銀，但缺的是能大量滿足民生的的工坊實業，缺的是繁榮的商品經濟，更缺的是南洋勢力的認同。
　　“妳們在我們漢洲投資置業，完全不用擔心妳們的生命財產會無端受到威脅。”齊天沖旁邊的潘其風示意，對方抱出幾捆卷宗，放到齊天面前。
　　“這些都是我們漢洲根據大明律的相關條文，修改、新增並制定的各項漢洲法律。這些法律規定了我漢洲民眾享有的各項權力和義務，不僅普通民眾必須遵守，就是我漢洲各級政府機構也是必須遵守的。諸位不妨拿去看看，這其中就有保護漢洲民眾，乃至外來人員的生命財產不受侵犯的規定。”
　　“鑒於我漢洲目前所有民眾尚未脫離管制階段，市場消費的主要目標定然會以漢洲政府為主。但請諸位放心，無論諸位以後的工坊生產出何種商品，只要質量不存在較大瑕疵，漢洲政府將在參考巴達維亞市場價格的基礎上，會優先采購妳們的貨物。”
　　“目前，我漢洲人口已然兩萬多。隨著我們移民力度的持續加大，我相信，漢洲將會成為壹個越來越重要的市場。”
　　市場大不大無所謂，巴達維亞的華商就沒想過能從漢洲賺些銀錢。他們最期待的是，漢洲可否能成為眾多華商和華人的庇護者。
　　當林六哥含蓄地問出這個問題時，齊天和俞福坤互相看了看，然後鄭重地說道：“我們漢洲目前實力還是有限，不要說與荷蘭人相比，就是與那呂宋的西班牙聲相比，漢洲仍舊是壹個弱小的南洋勢力之壹。”
　　林六哥風華商聽到著，心裏不免有些失望。實力弱小，那就只能龜縮漢洲壹隅？
　　“但是，我漢洲無論在什麽時候，都將是南洋所有大明子民的庇護所。”
　　哦，目前實力尚弱，無法替南洋大明子民出頭，但是可以提供庇護地。不得不說，漢洲還是非常理智，並未因擊敗西班牙人而妄自尊大，將所有南洋華人的護衛責任輕易地背在身上。
　　“小天，妳不是壹直都在強調，在南洋的所有大明子民，都將是俺們漢洲的保護對象。為何剛才只是說，可以為南洋大明子民提供庇護地？”俞福坤不解地問道。
　　“坤叔，如果我們真的到處宣揚，要去保護南洋所有大明子民。那我們漢洲可就要引起南洋所有勢力的反感和忌憚。現在，漢洲還不到說這種話的時候。”
　　實力不夠，就莫要裝逼！
　　“那是不是等俺們有足夠抗衡荷蘭人實力的時候，就可以說這種話了？”
　　“那時候，就不需要說了，去做就行了！”
　　“小天，有時候呀，俺覺得妳不像壹個十七歲的娃子。”
　　“但凡有壹個輕松舒適的日子，誰會逼著自己快些長大呢？”
　　“老胡他……”
　　“只要不耽誤事，無妨的。”
　　俞福坤看了看齊天，不知道他說這個話有幾分真假。
　　“壹般人到了那個地方，多半都會如此。但兩年來，胡統領確實做了許多有益於漢洲的事。些許享受，也算是……應當。”
　　作為漢洲駐巴達維亞的負責人，掌握著大筆銀錢，又在南洋貿易中心大埠，如何能避免潔身自好？
　　有時候，水至清則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