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鹿兒島（二）

　　1658年4月28日，九州，鹿兒島。
　　“轟！轟！轟！……”
　　城墻在經過三天不斷的轟擊，已經千瘡百孔，透過數道巨大的裂縫，甚至都可以看到城墻對面的情形。所有人知道，鹿兒島城的陷落已經為時不遠了。城下的聯軍官兵們已經全副武裝，做好了在城墻垮塌的壹瞬間攻入城中。
　　而城中的軍民則臉色發白，眼中透著幾分絕望和無助。昨日，薩摩軍兩千余人，出城對聯軍發動了壹次突襲，試圖毀損聯軍的攻城重炮。但在聯軍密集的火槍排射下，傷亡四百余，又狼狽地逃回城中。
　　薩摩軍悲哀的發現，即使對方沒有兇猛的火器，僅憑巨大的軍隊人數優勢和精良的裝備，就足以擊敗他們。雖然，島津氏在軍中對各級武士許下了種種好處，增發了若幹祿米，甚至還從府庫中拿出了大量的金銀。可是，軍中的士氣依舊不是很高，對於鹿兒島城的命運均報以悲觀態度。
　　琉球壹戰，使得薩摩軍以各級武士為主的精銳部隊損失近半。而十幾天前，姶良壹役，更是使得薩摩軍中不多的武士階層再遭重創。盡管整個鹿兒島城中又聚集了近五千人的部隊，但大部分都是以農夫和賤民為主，訓練時間最多的也不過兩個多月，戰鬥力實在難以保證。
　　“轟隆隆！……”
　　鹿兒島城壹段長約三十余米的城墻在壹發炮彈的重重撞擊下，終於垮塌了，無數的夯土碎石落下，激起壹陣煙塵。
　　“萬勝！”
　　“萬勝！”
　　聯軍官兵爆發出壹陣熱烈的歡呼聲，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顯出欣喜而熱切的神情。
　　“轟！轟！”
　　兩門重炮繼續朝著城墻缺口猛烈地轟擊了三輪，試圖為攻城的部隊清理出壹條暢通的通道。
　　“忠義軍準備！”忠義軍總指揮、仁勇校尉（中尉）呂福存大聲喊道。
　　“準備！”
　　“準備！”
　　“……”
　　隨著命令的下達，十幾名忠義軍小隊長高高地舉起長刀，朝自己的部下大聲的呼喝著。
　　五百余身穿灰色軍服的忠義軍，每人均套了壹副簡易的半身板甲，遮擋前胸和後背，兵器也主要以長刀和長矛為主，輔以少量火槍，忠義軍壹向作為齊軍的前鋒部隊（炮灰），為齊國在大明境內和海外領地披堅執銳，征戰四方。
　　“差不多了，我們……殺進去吧！”聯軍總指揮賀雲峰淡淡地命令道。
　　“轟！轟！轟！……”數十名身材高大的擲彈兵快速接近城墻後，點燃炸彈，奮力的朝城墻缺口拋擲過去，隨後扭頭奔回軍陣。
　　“殺！”忠義軍總指揮呂福存長刀猛地向前壹揮。
　　五百余忠義軍吶喊著，蜂擁沖向城墻缺口，在壹陣短促的戰鬥後，迅速解決了守軍，隨即便向城內突進。
　　緊接著，鄭軍甘輝部、潮州郝永忠部、瓊州顧榮部、衛國第壹營、漢興島鄉兵、陸戰隊第三營……沿著城墻缺口，陸續沖入鹿兒島城。
　　“島津光久跑了？”
　　到了下午三時，鹿兒島城的戰鬥已經逐漸停歇，聯軍徹底控制了這座薩摩藩最為重要的藩城。當聯軍攻入城中時，守城的薩摩軍便已開始潰散，那些臨時被組織起來的農夫和賤民丟棄手中的竹槍和木矛，紛紛躲入街巷屋舍。避之不及的，則溫順地跪地請降，以求得壹條活命。
　　而壹些忠於島津氏的武士們，則憑借著鹿兒島城中復雜的街道巷舍負隅頑抗，襲殺攻入城中的聯軍官兵。有鑒於琉球首裏王城的經驗教訓，聯軍官兵如法炮制，凡是有薩摩藩武士藏身頑抗的街道和屋舍，壹律縱火焚燒。這使得鹿兒島全城，頓時燃起熊熊大火，近半房舍被焚毀，數千城中居民被殃及，慘遭屠戮。
　　然而，當壹隊陸戰隊官兵攻入島津氏居住的內城——東福寺城（今鹿兒島市清水町）時，除了抓獲壹名留守此處的家老外，以島津光久為首的薩摩藩主要首腦人物均已消失。遍搜全城未果後，陸戰隊官兵嚴加拷問那名留守的家老，但對方卻表現出了足夠的“氣節”，閉口不言。
　　至下午三時，聯軍總指揮、廣威將軍（少將）羅如成進入鹿兒島城，聽取賀雲峰的作戰匯報，當聞知薩摩藩主島津光久居然逃出了鹿兒島，不由大為驚訝。
　　“狗日的，他跑了，俺們如何結束這場戰爭？”羅如成苦笑連連，“總不至於，俺們將這薩摩藩全都占了吧？誰知道，江戶的德川幕府見此情形，會不會隨時跳出來幹涉呀！”
　　“憑我們不到壹萬的兵力，恐怕是無法徹底占據薩摩藩領地。”賀雲峰對於島津光久的逃脫，也是大感頭疼，“但如此長期占據鹿兒島，德川幕府肯定會對此幹涉。畢竟，作為日本的征夷大將軍，德川幕府有保全日本領土安全的職責，不會允許壹個外國勢力悍然奪占壹個藩屬大名的領地。”
　　“雖然俺們擁有絕對的海上控制力，可以封鎖整個九州，阻止幕府大軍攻上島來，但這畢竟是要冒著跟壹個擁有千萬人口的大國全面戰爭的風險。若是如此，俺們將在此處陷入無窮的消耗當中，什麽事都幹不了了。”羅如成搖搖頭說道：“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與日本發生全面戰爭。可若是不將這島津氏打服，讓他對我齊國磕頭謝罪，那也墜了我大齊國威不是。”
　　“我建議，先占據鹿兒島，以壹個月為限。”賀雲峰說道：“若是在此期間，那島津氏低頭前來認錯，那就與他停戰和議，結束這場戰爭。若是島津氏壹意相抗，那我們就將這薩摩藩徹底打爛，毀其根基，讓他萬劫不復。”
　　羅如成點點頭，同意了賀雲峰的建議，壹個月時間，差不多德川幕府也該有反應了，若是再不出聲，任由齊國占據薩摩藩領地，恐怕會讓日本國內的諸多大名心寒齒冷，滋生不滿了。
　　占領鹿兒島城的第二天，齊國軍隊在城中派出了憲兵，開始維持城中秩序，制止大範圍的燒殺搶掠行為，並組織城中居民撲滅大火，賑濟難民。聯軍指揮部發布命令，全城二十四小時執行宵禁戒嚴，任何居民不得隨意外出。
　　同時，為了減少城中治安壓力和瓦解居民反抗行為，隨後幾天，聯軍打開了薩摩藩的官倉，規定不分階層，也不分男女老幼，每人領取壹貫稻米（日本古代重量單位，壹貫約為3000到4000克），用以維持十天所需。
　　卻不料，就是這點微不足道的稻米供應，卻受到了全城居民的熱情擁戴。他們在從聯軍官兵手中領取壹貫稻米時，無不俯首感恩，表示對聯軍的恭順和服從。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大米在日本平民以及賤民眼中，無異於是種奢侈品，只有貴族和高級武士才能享受到，尤其是薩摩藩這種不盛產稻米的地方。平民和賤民，以及壹些困頓的下級武士，他們的主食壹般是稗子、小米和燕麥。就是這種粗糲的食物，每日也必須節約著吃，而且還要混合著大量的野菜草根，蒸煮後進食。
　　即使武士階層的夥食稍微要好壹點，但也是吃著由糙米和蔬菜壹起煮出來的菜飯。最奢華的飯菜是由白米、蔬菜、魚、貝、雞肉（這個需要偷偷吃）等做成的，但也只有藩主或高級武士偶爾才能吃到。
　　在日本幕府時代，稻米是等同於錢物的，日本各級武士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祿米，而標誌大名身份地位高低的，也是以產米石高為準。
　　對於城中的居民在收到稻米是如何感恩戴德，聯軍並怎麽去理會，除了派出兩支千余人的部隊，於鹿兒島城周邊掃蕩城鎮町村外。剩下的聯軍官兵開始對這座薩摩藩城進行了有組織的劫掠，府庫、官署、工坊、商社、以及逃跑的家老和高級武士宅邸……，全都被壹壹劃定範圍，由聯軍各部分頭進行搜撿和搬運。
　　年輕的鼓號手田家其欣喜地將壹把丟棄在地上的精美折扇撿了起來，打開看了看。這是壹把白檀扇，使用白檀的木片制作而成的板扇，在木片上雕空鏤刻花紋還進行裝飾，隱隱還聞到壹股清香。
　　“田伢子，妳撿壹把破扇子做甚？又不值幾個錢！還不如多搜撿壹些散碎的金銀，要來的實在！”
　　在壹間豪華的宅邸中，壹群陸戰隊官兵正在搜撿裏面的各類擺件和隱藏的物資財富，壹名陸戰隊上士見田家其捧著壹把折扇，不由啞然失笑。
　　“這扇子漂亮，我拿回去給家裏的阿姐用。”田家其將折扇合上，塞入挎包中。
　　“妳阿姐許人家沒？要不要介紹給哥哥我呀！”另壹名陸戰隊老兵聽了，不由嬉笑著說道。
　　“莫說我阿姐許了人家，就是沒有許人，也不會介紹給妳。”田家其白了那個老兵壹眼，“每次休假時，喝得跟壹個醉鬼般！平日裏，還壹直叼著壹個煙鬥不放，嘴裏也總是不幹不凈。哪個女子會嫁給妳？”
　　“哈哈哈……”周圍壹眾陸戰隊官兵頓時爆笑起來，“鐵頭，不僅女人嫌棄妳，連壹個娃子也瞧不上妳呀！”
　　“呸！妳們懂個屁！”那個叫鐵頭的陸戰隊老兵也不著惱，直起腰來說道：“咱們入役當兵，那就是把腦袋隨時拴在褲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丟了小命！不當值時，這精神壹松懈下來，老子壹時竟無法入睡。這才不得不將自己灌醉，睡壹個美美的大覺！再者說了，軍中又不獨獨是我嗜好煙葉。這玩意，多吸幾口下來，拿槍的手都要穩幾分。……精神著呢！”
　　“日本人進城了！……薩摩藩的和談代表來了！”突然屋外傳來壹陣呼號喧嘩。
　　眾人互相看了看，紛紛走出屋子，往街道上看去。
　　薩摩藩家老津田俊隆等壹行人，看到道路兩邊越聚越多的聯軍官兵，均不由將腰背挺直了幾分，腦袋也高高地昂起，強自鎮定地跟在壹名軍官身後行進著。
　　整個鹿兒島城顯得似乎非常平靜，街道、廣場、市井，除了壹隊隊聯軍官兵，看不到任何壹個居民走動。壹些街巷、屋舍，明顯被大火焚燒過，部分路面和門口隱隱還有大灘大灘血跡。這座薩摩藩引以為傲的藩城，如今已然落入齊軍的手裏，闔城居民肯定遭到了他們無情的屠戮，壹輛輛馬車，載著城裏搜刮的財富，緩緩地駛出城，朝海邊而去。
　　“說吧，妳們齊國人需要什麽條件，才會同意停戰，並撤出我薩摩藩領地？”在見到聯軍總指揮羅如成和幾名主要軍官後，津田俊隆並未過多寒暄，反而直言問道。
　　“妳們薩摩藩主必須鄭重向我齊國道歉，本人親至漢洲本土，面見我家大王，以示謝罪。”
　　“我家主公為薩摩藩主，不能擅離日本，親至漢洲本土。但我薩摩藩可派出身份高貴的家老充當謝罪使，前往貴國表示……認錯。”
　　“是認罪！”羅如成重重地說道：“妳們薩摩藩主可以不去我漢洲本土，但必須親至城中，向我齊國表示認罪，並派出身份重要的人員作為正式的謝罪使，到我漢洲本土，覲見我家大王。……當然，妳家藩主來我軍中，我們必定會保證他的安全。”
　　“……這壹點，我需要回去請示我家主公。”津田俊隆想了想，說道：“請問，還有什麽條件？”
　　“處置此次戰爭發起的責任人。”
　　“這點，可否指明壹二……”
　　“在琉球、魚頭島，對我齊國軍民做出屠殺行徑的軍官和士卒，都需要進行嚴厲處置。”
　　“……部分士兵只是奉令行事。”
　　“士兵是奉令行事，那就三者抽壹，至於所有軍官，必須全部交與我們處置。”
　　“可否……可否讓他們名譽的了結自己。”
　　“嗯？”羅如成疑惑地看著津田俊隆。
　　“我們會讓他們……自裁。”
　　羅如成與賀雲峰互相看了看，沈吟片刻，然後說道：“人員確認和行刑時，必須有我方人員全程監督。”
　　“……可。”
　　“關於這場戰爭對我齊國造成的所有損失，妳們薩摩藩必須做出賠償。”羅如成繼續說道：“賠償金額，五十萬兩白銀。”
　　“五十萬兩白銀！”津田俊隆驚呼道：“我們沒有這麽銀子，無法做出上述賠償。”
　　“沒關系，妳們可以分期付款。”羅如成笑著說道：“五年期，或者十年期，妳們可以慢慢湊。”
　　“即使，妳們給我們二十年，我們也賠不起這麽多銀子。”津田俊隆搖頭說道：“這場戰爭，不僅妳們齊國遭受了損失，我們薩摩藩同樣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而且，妳們還在這座城市裏，正在搜繳和奪取我們數十年積存的財富。”
　　“不，我們遭受的損失，完全是妳們擅自發起的戰爭行為所造成的。而我們現在的壹切行為，都是出於壹種對等的報復。妳們需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賀雲峰冷冷地說道。
　　經過壹番激烈地討價還價，薩摩藩的賠償金額，暫定三十萬兩白銀，齊國便不願再予以降低，要求分十年期償付，年息百分之四。不過，此議尚需要薩摩藩主最後予以確認。
　　“琉球事務當由琉球國自決，薩摩藩不得再加幹涉。”
　　“……可。”
　　“薩摩藩此前割占的琉球國土必須予以返回。”
　　“奄美諸島，已經有我薩摩藩官員和民眾入駐，可否由我薩摩藩繼續租借名義保有？”
　　“不行！妳們薩摩藩官員必須退出奄美諸島，至於島上入駐的薩摩藩居民，可選擇入籍琉球，或者自行返回薩摩領地。”
　　津田俊隆沈默半響，點頭承認這個條款。在來之前，他們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琉球可能保不住了。
　　“除了賠款，妳們還需要割地，作為對我齊國和琉球王國的補償。”羅如成盯著津田俊隆，壹字壹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