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壹章 莫臥爾帝國的變局

　　1677年2月12日，德裏。
　　近半個月來，在帝國的首都流傳著壹條可怕的消息。帝國十五萬大軍在古傑拉特再次慘敗於齊國，而且還是全軍覆沒。偉大的帝國皇帝也陷入敵手，生死未明。
　　起初，整個德裏城，上到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對這個消息均嗤之以鼻，將其當做壹個笑話。認為這是齊國故意傳回來的虛假消息，意在擾亂帝國軍心和民心。
　　要知道，帝國軍隊的人數可是足足有十五萬，是齊國登陸部隊的七倍之多，其中還包括從西北地區抽調的若幹支精銳部隊。這麽壹支強大的軍隊，怎麽可能會被齊國人擊敗呢？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帝國軍隊就算是壹人吐壹口唾沫，也能將齊國人給淹死。
　　更不要說，偉大的帝國皇帝身經百戰，數十年來，擊敗了壹個又壹個敵人，不僅加強和鞏固了帝國的統治，還大大拓展了帝國的疆域，可謂是創帝國百年之盛世。
　　然而，關於帝國軍隊覆滅和皇帝陛下失陷的消息卻越傳越盛，並且還流傳出更多的詳細信息。
　　帝國十五萬大軍在圍攻齊國軍隊盤踞的海邊小城賈姆訥格爾時，數日猛攻而不克，而且損失慘重。
　　未幾日，另外壹支精悍的齊國軍隊出現在帝國軍隊的後方，並截斷了大軍的後勤補給。
　　皇帝陛下領八千騎兵先行撤往後方。
　　帝國大軍在薩曼·古多斯統領下，從賈姆訥格爾且戰且退。
　　皇帝陛下所領騎兵遭到壹支齊國騎兵的尾隨侵襲，損失連連。
　　十五萬帝國大軍在撤退途中，因缺糧少食，陷入崩潰邊緣。薩曼·古多斯沿途所留斷後部隊面對齊國軍隊的追擊，皆不能阻其半分，壹觸即潰。
　　皇帝陛下在艾哈邁達巴德東北方約25公裏的甘地訥格爾小鎮遭到齊軍伏擊，陛下重傷墜馬，生死未知。
　　薩曼·古多斯領十余萬帝國大軍在拉傑科德城，向齊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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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裏，頓時陷入惶惶之中，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投向巍峨高聳的紅堡（皇宮）。
　　莫臥兒帝國遭遇了百年未遇之危機！
　　穆阿紮姆倚在窗前，望著遠處氣勢非凡的紅堡塔樓，良久不語，但他眼裏卻流露出壹股難以抑制的渴望和莫名的激動。
　　“殿下，阿迪爾帶來了。”壹名親信侍衛走到門口，輕聲稟報道。
　　“讓他進來。”穆阿紮姆深吸了壹口氣，扭過頭來，向侍衛吩咐道。
　　“殿下……”騎兵統領阿迪爾剛壹進門，便跪倒在穆阿紮姆面前，並趴俯在地上，不敢擡頭看大王子壹眼。
　　“阿迪爾！”穆阿紮姆冷冷地說道：“帝國大軍敗亡，陛下也陷於陣中，妳作為騎兵統領，卻毫發無傷地返回德裏。此番行徑，著實讓人驚嘆呀！”
　　“殿下，臣罪該萬死……”
　　“擡起頭來。”
　　“殿下……”阿迪爾壹臉灰敗地擡頭，望著穆阿紮姆。
　　“……阿迪爾。”穆阿紮姆強忍著憎惡，沈聲問道：“我再問壹次，陛下在甘地訥格爾小鎮遭到齊國軍隊伏擊，可……可能幸免？”
　　“……”阿迪爾楞楞地看著穆阿紮姆，半天沒有任何回應。
　　“陛下會被齊國人擒獲？還是……還是殞於陣中？”穆阿紮姆死死盯著阿迪爾的眼睛。
　　“陛下……，陛下有可能被齊國人擒獲，也有可能……戰殞於陣中。”阿迪爾聶聶地說道：“……小鎮裏全都是火光，我們的騎兵就像壹只只倉皇逃竄的兔子，被齊國人追上後，或者被壹刀斬於馬下，或者被壹槍射殺於馬背之上。哦，真神保佑，齊國人的兇悍，絕對不是我們帝國軍隊所輕易就能抵抗的……”
　　“將他帶下去！”穆阿紮姆沒有從阿迪爾口中得到確切的消息，心中有些惱怒，“給他壹個體面的死亡方式，去見我們偉大的真神。”
　　很明顯，這位曾經勇猛善戰的突厥將軍已經被齊國人打斷了脊梁，嚇破了膽，不復昔日武勇了。
　　“那位馬爾瓦總督有什麽動靜？”煩躁地在屋裏走了幾圈，穆阿紮姆突然轉身問道。
　　“回殿下，阿紮姆王子以帝國大軍遭到慘敗為由，正在大肆擴建軍隊，征集物資，準備……準備援衛德裏。”他的親信謀臣薩爾曼·阿克巴爾立即回復道。
　　“哼，援衛德裏？”穆阿紮姆冷哼壹聲，“他恐怕是得知陛下遭遇不測，準備到德裏搶奪皇帝寶座吧。”
　　奧朗則布膝下有十幾個王子和公主，但已成年並擔任重要職務的王子卻只有四個，分別是老大穆阿紮姆、老二阿紮姆、老三阿克巴、老四卡姆·巴赫什。
　　但最令穆阿紮姆忌憚的就是老二阿紮姆。與其他幾個子女所不同的是，這位二王子出身比較高貴，其母是壹位波斯公主，身上有著薩法維王朝的皇室血統，深受父皇的喜愛。
　　而穆阿紮姆的母親只不過是壹名印度教王公的女兒，在皇帝陛下對真神教近乎偏執般的信仰下，使得他在皇帝眼裏，並不怎麽受寵。
　　而今，帝國大軍於古傑拉特遭遇慘敗，皇帝陛下生死不明，除了給整個帝國造成巨大的震動外，還面臨皇帝繼承人選立的重大難題。
　　從帝國第四代皇帝賈漢吉爾開始，莫臥兒王朝繼承人的確立過程，便充滿了血腥和殘酷，無不經歷壹場場慘烈的奪位戰爭。賈漢吉爾、沙賈汗、奧朗則布，全都是踩在自己的父親或者兄弟的累累血骨之上，最終登上皇帝寶座。
　　位於拉合爾的阿紮姆、信德地區的阿克巴、馬爾瓦地區的卡姆·巴赫什等幾個頗具實力的王子，在聞知皇帝陛下遭遇不測後，都開始蠢蠢欲動，準備上演皇室繼承人登位的傳統劇本，先展開壹場皇帝寶座爭奪戰，壹壹剪除其他對手，最終繼承帝位。
　　因此，在面對帝國這場數十年未曾有過的重大慘敗，包括瓦齊爾（宰相）在內的諸多莫臥兒帝國高級官員，沒有人主動站出來，號召帝國軍民萬眾壹心，重振雄風，集結大軍再伐齊國。
　　每個人都在沈默著，觀望著，他們都在密切關註著雄偉壯觀的紅堡，盯著高聳的德裏門和拉合爾門，看看最終是哪位王子能順利地步入其中，繼承帝國皇帝之位。
　　“阿克巴爾……”穆阿紮姆猶豫了很久，眼神熱切地看著這位忠心的謀臣，“在這個最為關鍵的時刻，我能信任妳嗎？”
　　“我的主人，我的王子！”薩爾曼·阿克巴爾右手撫胸，彎下腰來，單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答道：“我對妳的忠心，真神可以作證。為了妳，我可以獻出自己壹切，包括我的生命。”
　　“親愛的阿克巴爾。”穆阿紮姆蹲了下來，雙手搭在薩爾曼·阿克巴爾的肩膀上，眼神咄咄，“我若是成為帝國的皇帝，妳就是我的瓦齊爾，將享受億萬人的尊重，更將獲得世人難以企及的財富。但是，在這之前，妳需要幫我做壹件事。”
　　“請妳吩咐，我的主人。”
　　“妳立即前往蘇拉特，去見壹見那些齊國人。”
　　“見齊國人？……”
　　“是的。妳將作為我的全權代表，去見壹下齊國人。”穆阿紮姆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雖然，他們是我們帝國的敵人，但我們現在需要他們的幫助。”
　　“……遵命，我的主人。”薩爾曼·阿克巴爾頓時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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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4日，蘇拉特。
　　那場浩大的古傑拉特戰役已經結束壹個月了，戰場的硝煙也早已散去，以齊國為首兩萬八千余聯軍也處於全面休整狀態，享受難得的戰爭余暇時間。
　　但齊國遠征軍的幾名主要軍事主官和作戰參謀部的數十名參謀，卻在聯軍總指揮官、鎮國將軍（中將）周茂深的命令下，不斷就後續的戰事和莫臥兒帝國局勢演變做各種各樣的兵棋推演。
　　雖然，齊國在壹個月前的會戰當中，取得了空前的大勝，斃傷莫臥兒軍壹萬八千余，迫降莫臥兒軍十余萬，俘莫臥兒高級將領數十名，還擊殺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可謂戰果輝煌，足以彪炳史冊。
　　但是，聯軍在取得上述巨大戰績當中，可能是有些用力過猛，搞出了聯軍在戰前都未預料過的壹項後果，那就是“不小心”擊殺了莫臥兒帝國皇帝。
　　在從本土出發前，不論是皇帝陛下的諭令，還是總參謀部的作戰指導方略，都沒有列出要覆滅或者分裂莫臥兒帝國的作戰計劃。這僅僅是壹場有限的懲罰性戰爭，以此要求莫臥兒帝國能端正自己的態度，勿要再對齊國貿易設限，更不得歧視齊國商人和商品。
　　即使，聯軍從印度東海岸的孟加拉轉戰到西海岸的古傑拉特，根據戰場形勢變化，最終制定了這場宏大的古傑拉特戰役。但是，所有的作戰計劃也是圍繞著如何重創莫臥兒帝國軍隊，消滅其壹定的有生力量，讓莫臥兒人充分認識到齊國的武力強大，以打促和，最終簽訂壹份“公平”的自由貿易協定。
　　可是，萬萬沒想到，急於想證明自身價值的騎兵部隊，竟然在壹個非常不起眼的甘地訥格爾小鎮，攔截並伏擊了逃竄的莫臥兒騎兵，還在混戰當中，壹舉擊殺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
　　當聯軍指揮部收到騎兵部隊報來的戰績後，所有人是驚得目瞪口呆。
　　尼瑪的，騎兵部隊用力如此之猛，以至於壹把就將人家皇帝給搞死了，這不是擺明了要跟莫臥兒人不死不休了嘛！
　　據那些得意洋洋的騎兵軍官們描述，莫臥兒帝國皇帝在遭到齊國火箭彈襲擊時，因為馬匹受驚，而不慎跌落馬下，瞬間被十余匹驚慌的戰馬所踐踏。
　　待最後在打掃戰場時，還是依靠數名被俘的皇家侍衛認出了皇帝身穿的衣甲，齊國騎兵才曉得，他們竟然在戰場上幹掉了莫臥兒帝國皇帝——雖然他是墜馬被踐踏而亡，但這並妨礙其成為騎兵所獲得的巨大戰果。
　　周茂深是在半個月後才獲知此事的，收到報告後，楞了好半天，反復看了幾遍才予以確認。隨即，便有些不顧形象地爆粗罵了幾聲娘。
　　至於是罵陸軍做事“太粗糙”，打亂了戰前規劃和部署，還是罵莫臥兒帝國皇帝不該這般親身犯險，落得殞命戰場，以至於沒得人來跟齊國展開和談，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在經過數十名情報和戰術參謀、駐當地黑衣衛，以及印度商社大掌櫃的壹番精心討論和推演後，給出了壹份比較樂觀的報告，使得聯軍指揮部稍顯緊繃的神經，逐漸松弛下來。
　　“莫臥兒帝國在未來幾個月，必然會爆發激烈的奪位戰爭。這對我們齊國而言，是壹次難得的機遇，也是壹次巨大的挑戰。”聯軍副總指揮、印度艦隊司令、廣威將軍（少將）王先禮端著壹杯清茶，輕輕地品啄著，“若是操作得當，說不定可以就此奠定我們齊國於印度地區的絕對主導地位。”
　　“若是操作不得當呢？”周茂深笑著問道。
　　“呵呵……”王先禮將茶杯放下，輕笑兩聲，“若是操作不當，那咱們齊國就要面對壹個陷入四分五裂的莫臥兒帝國。嗯，說不定是壹個堪比唐末藩鎮般的混亂局勢。”
　　“其實吧，莫臥兒帝國若真的陷入唐末藩鎮那般亂局，那對我們齊國而言，應該是百利而無壹弊的好事。”周茂深說道：“帝國中樞保持名義上的政府架構，地方各地藩鎮林立，而又不互相統屬，自然就無法聯合對抗我齊國逐步政治滲透和經濟控制。”
　　“但是，壹個極度混亂的而且又彼此攻伐不斷的地區，可不是壹個很理想的貿易環境。”王先禮搖頭說道：“今日談好壹個貿易協定，明日就能因政權被攻滅而無法再予履行。如此壹來，貿易成本的付出將倍之往昔，徒增各種障礙。”
　　“所以，妳比較傾向於維持壹個統壹的莫臥兒帝國？”
　　“不錯。壹個事實上分裂，但名義上統壹的莫臥兒帝國，於我齊國而言，將是最好的交涉對象。”
　　“妳就不怕將來某壹個時刻，莫臥兒帝國再出現壹個阿克巴大帝般的有為帝王，將處於分裂狀態的各省重新捏合在壹起？”
　　“總指揮的意思是……”
　　“整個印度地區如此廣闊，人口規模也是這般巨大，更讓人驚嘆的是，這裏的氣候足夠溫潤，土地足夠肥沃，物產也足夠豐裕。”周茂深幽幽地說道：“所以，這裏就不應該出現壹個統壹而強大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