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都是錢鬧得

　　白賺了二十兩銀子，穆九修高興地揣進懷裏又把包裹綁好，才慢條斯理道：“我昨天都跟王大爺他們說了，就是在山裏放牛的時候遇到個受傷的……女妖精。
　　見她可憐我就照顧了兩天，她以身相許我們就在山裏過日子了，沒招誰沒惹誰的，肯定不會禍害鄉鄰！”
　　他當然不能說實情，只得把謊話又重復了壹遍還強調道：“我家婆娘就是被獵人害得受了傷，只要以後大家夥兒不去山裏打擾我們清靜自在，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平安度日便好。”
　　目測壹眼假，但赤嶺道長不打算當眾戳穿他。
　　誰知道占了牛郎身體的孤魂野鬼到底要做什麽呢？
　　按理說，壹般若是心懷不軌之徒或者有所圖謀定會找尋富貴之家潛伏，能有占據人身的本事誰會稀罕壹個沒走出過大山的放牛郎軀殼？
　　如此推斷，大概率是牛郎在放牛途中因故死在深山，偏被孤魂野鬼撞見便直接用了。
　　沒有孤魂野鬼吞噬靈魂的跡象，自己也不好隨便插手因果。
　　只是這深山之中確實有隱隱妖氣，不知與他有沒有關聯；
　　況且占據人身之後的“牛郎”非但沒離開此地去往花花世界，反倒又壹頭紮進深山裏，聽他的意思倒是想在深山不受打擾。
　　這就很奇怪了。
　　占據人身無非是為了體驗活著的感覺，卻又待在無人煙深山老林中，那又何必使用牛郎的軀體？修煉有成做個自由自在的鬼神不好麽？
　　難道桃源山中還有什麽隱秘？
　　以及，夏季朗朗突然出現在林子邊緣的野狼王，似乎預示著桃源山中不甚太平。
　　“小哥雖如此說，但女妖精放火燒山是事實。”赤嶺道長沈吟片刻搖頭道：“既然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物修煉成精，貧道還得進山壹探究竟。
　　必須要確保對方真的於鄉鄰無害才行，否則眼下平安無事過段時間兇相畢露，豈不是要禍害百姓不得安寧？貧道既來了，就得解決掉隱患才能放心離去。”
　　哎喲我次奧，妳這道士還給臉不要臉了是吧？
　　這是虧了二十兩銀子不甘心，想繼續裝神弄鬼把錢賺回去啊！
　　“妳愛去就去吧，反正我是不會出錢的。誰請妳來誰花錢，銀子不夠可別賴到我頭上跟我要，我說了我婆娘不會攪擾鄉鄰，妳們不聽我也沒辦法。”
　　醜話說在前頭，免得道士扣黑鍋反過來逼自己掏錢，反正就他那點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道行，絕對不會是老黃牛的對手！
　　它可是連天上的織女都沒能看透的存在，還能怕壹個裝神弄鬼的道士不成？
　　穆九修說完扛著包裹就打算繼續賴在老獵人家裏等著野狼離開了，再次進山找老黃牛和織女，然而牛大和他婆娘火急火燎等不下去了。
　　尤其是剛才牛郎跟道長打賭解開包裹就那麽壹瞬間，實在看不清楚裏面還有什麽寶物。
　　壹枝那麽大那麽罕見的野靈芝，傻子都知道價值連城，牛郎的表現卻明顯是看不上眼的，區區二十兩銀子就給賣了，足以見得他包裹裏有比野靈芝更寶貴千百倍的奇珍異寶！
　　此時不站出來爭取利益，更待何時？
　　“村長，趁著大夥兒都在，我得跟我們家二郎重新算壹筆賬。”牛大站出來扯住村長提高嗓門道：“道長大老遠趕過來怎麽也得歇歇腳再進山，正好您就主持壹下把這麽多年的牽扯了結了吧。
　　我們兩口子也受夠委屈了，這些年街坊鄰居背地裏沒少罵我們，這口黑鍋我可不背了！”
　　牛大的婆娘也站出來扯著嗓子幫腔，“沒錯，咱們仔細劃拉劃拉，各位叔叔嬸子都在，好好聽聽算算這筆賬，給我們兩口子個公道！”
　　這兩天又是妖精又是放火又是野狼王，村長又被他們拽住大呼小叫的腦仁兒更疼了，不耐煩道：“妳們還有什麽撕扯不清的？家都分完了，如今牛郎又娶了婆娘不跟妳們過，算什麽賬？”；
　　“我爹娘死的早！”牛大嘆了口氣抹抹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哽咽道：“我比兄弟年長不少，那會兒剛娶妻爹娘就沒了，牛郎當時才四歲！峮
　　本來家裏的房子就是為了給我娶妻才蓋的，爹娘都說好了我娶了媳婦兒只管過我們自己的日子，早點生娃娃讓他們抱孫子；洱
　　給兒子蓋房娶妻就是父母的責任，當時二郎年紀還小，他們打算著等過幾年緩壹緩再給牛郎蓋房子娶婆娘，到時候都成了家把地平分就行了，可壹場痢疾他們就先後沒了。就
　　大夥兒給評評理，爹娘說的明明白白給我蓋的房子，要分給牛郎壹半嗎？”林
　　老牛家的紛爭早就成了桃源村飯後茶余扯閑話的談資，卻從來沒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過這麽多。儛
　　牛大此言壹出便有人嘀咕道：“既然說了房子是給牛大娶媳婦兒的，確實跟牛郎沒關系。兒子娶妻自古以來都是爹娘占主力，哥哥嫂子頂多是幫襯。牛郎想要房子，給他爹娘要去呀。”珊
　　“要這麽說確實也是個理，當初這倆娃兒年紀差的多，牛大嫂常說得多攢錢將來給小兒子蓋新房娶婆娘，沒牛郎的房子只能怪他命不好哇。”⑧
　　“老牛家是推了舊房子蓋起來新的，給牛大娶媳婦兒以後，老牛兩口子帶著牛郎住在偏房裏，看樣子確實打算再單獨給牛郎蓋新房的。”起
　　村長揉揉太陽穴皺著眉問道：“行，房子跟牛郎沒關系，那地總得有他壹半，妳咋分家的時候不給他呢？”（
　　牛大壹拍大腿嚷道：“村長您可不能拉偏架呀！壹
　　咱就想想，房子沒他的份兒，這麽些年是不是讓他白住了？我也沒讓他露宿街頭哇；）
　　爹娘也沒攢下幾個錢連治病帶喪葬還不夠呢，都是我往裏面倒貼錢才辦完的白事，二郎身為人子是不是得出壹份力？他年紀尚小拿不出錢來，我也沒給他算這筆賬。衫
　　二郎那會兒才四歲，衣食住行哪壹樣兒不花錢？
　　按照公平，當時分給他壹半的地，他會種麽？會做飯麽？要不是我們兩口子心善照管著，他早就餓死了！從四歲長到分家時十八歲，整整十四年吶！
　　這不活脫脫把兄弟當兒子養了麽？
　　自己生的兒子，我養他小他還得養我老呢，拉扯二郎十四年，分了家他拍拍屁股走人這算什麽？
　　大夥兒都是養過孩子的，妳們算算十四年裏得花掉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就他應得的那點地，賣了才能吃幾天？”
　　“我們到現在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就是因為我剛嫁過來就照顧調皮搗蛋的小叔子給累的落下病根了呀！”牛大婆娘幹脆往地上壹坐，抹著眼淚鼻涕哭啼啼道：“吃穿不缺他的，冬天沒讓他挨凍夏天沒讓他挨曬，我把他當兒子壹樣管教。
　　別說十四年花了多少銀子做了多少件衣裳生病跌傷熬了多少藥，大家夥兒就想想把他拉扯大我得操多少心？
　　就這，分家的時候牛郎自知理虧還不上這些年養他的大恩大德，他還牽走我們壹頭老黃牛。從小養到大的我們吃虧也就罷了，自家人哪有那麽算計的？
　　可他表面不說背地裏到處嚼舌頭根子，就為了分家不公平說我們苛待他這些事兒，鄉親們哪個沒給過我們白眼罵過我們爛了良心的黑心種子？
　　養別人的兒子就是不中用呀！
　　要是當年真狠下心不管他，該分給他啥給他啥，早早生養了我們自己的娃子養到大，也不至於養了個仇人出來！
　　哎喲老天爺，我怎麽這麽命苦呀！
　　當年就壹時心軟覺得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兄弟應該互相扶持斷沒有讓年幼小叔子無處可去的道理收養了他，這些年苦也吃了累也受了，牛郎長成大小夥子翅膀也硬了，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們兩口子裏外不是個人！
　　村長啊，大爺大娘們都給我們評評理好好算算賬，這些年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牛大婆娘哭哭啼啼這麽壹說，村長眉頭皺的更緊了。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牛大兩口子苛待牛郎這事兒人盡皆知，可細琢磨琢磨，從小就沒了爹娘只能跟著兄嫂過活，肯定不如親爹媽照管周到。
　　肯管就不錯了，要求事事巨細怎麽可能呢？
　　留下來的房子表明了是給牛大的、那幾塊薄田也得辛勞耕耘才長糧食供上吃喝……
　　兄弟倆之間牽扯有點深。
　　當V弟弟的I依靠磷哥哥児生活侕壹I應吃I穿全都I是斯牛大提玐供,十V四年時I間I牛郎I相當於俬吃光了自己那份還占了牛大不少便宜。
　　分家還牽走壹頭老黃牛，在村裏牛也是壹筆不小的財富呢。
　　雖說那頭黃牛年邁但至少還能耕地，而且就算賣了宰殺少說也值十幾兩銀子，能買好幾畝地了。
　　牛郎卻時不時賣賣慘惹得大家同情對牛大兩口子嗤之以鼻，養育十四載就算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不至於如此罪大惡極。
　　村長想了想要讓自己站在牛大的位置，也不見得做得比他好更多。
　　桃源村窮，誰家也不想多壹張光吃飯不幹活兒的嘴，況且這張嘴還到處埋怨哥哥嫂子對他不好，換做誰心裏也不能高興。
　　原先牛郎是窮，就算氣不過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他逼死；可現如今牛郎攀上山中精怪發了大財，大包小包動不動就有二十兩銀子到手，牛大兩口子要求重新算賬也情有可原。
　　“喲，妳們倆還真是賊心不死啊。”穆九修都快氣笑了，“爹娘沒得早，我名義上跟著妳們生活實際上什麽活計不做？說什麽養育之恩，我這些年在家裏給妳們白幹的活兒都能抵消了那幾頓飯那幾件破衣裳！
　　吞了我應得的財產，見我窮就不理不睬見我有錢了跳出來想分壹杯羹，做妳娘的白日夢去吧！”
　　劈頭蓋臉被啐了口唾沫，牛大也往地上壹坐嚎啕大叫，“鄉親們聽聽給評評理呀！十四年就養出個仇人出來！
　　生在貧苦家又沒爹娘幫扶，誰家的孩子不幹點雜活兒？我們兩口子也沒讓他忍饑挨餓也沒讓他露宿街頭，偶爾讓他幹點家務活兒幫幫忙，就記恨成這樣子！
　　妳牛郎沒有公子少爺的命，還想處處有人服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麽？那妳就該去怨爹娘死的早、怨自己不會投胎沒落生在大戶人家……”
　　老獵人家院子裏鬧哄哄的。
　　只是此時輿論風向已然偏向牛大更多壹些，畢竟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四五歲的孩子在家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出門放牛趕鴨子都是常態，家裏沒那個條件吃的差點穿的差點幹的活兒累壹些，怎麽能叫苛待呢？
　　村口老王家窮得叮當響，女兒都賣給山坳那邊農戶當童養媳了；兒子才三歲多壹點，天天穿著破破爛爛的開襠褲去放鵝呢，托生在這種家庭裏有什麽辦法？
　　就算是親生的爹娘也有打罵的時候，換做兄嫂就記恨確實是太不懂事了。
　　需要依靠人家活著的時候妳依靠；長大了翅膀硬了分家還背後嚼舌頭，這不典型的用得著靠前用不著靠後？
　　“牛郎，不是大夥兒說妳，妳哥嫂確實是不容易！”
　　“妳家條件本來就不好，從小給妳拉扯這麽大，最起碼的養育之恩妳還是得知道報答的。要是沒人管妳，那麽丁點個孩子早就讓野狼叼走了！”
　　“是哩，做人得講良心。就算還有妳爹娘，四歲的孩子也不能天天跑著玩飯都餵到嘴裏了，不過是換了跟著哥哥嫂子，人家給妳帶到這麽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現如今妳有了錢，不說孝敬多少至少把妳這些年的嚼頭給妳哥補上點，親兄弟之間互相幫襯著走才是正理……”
　　…………
　　聽著圍著圈勸他的聖母婊，穆九修突然想起課本上學過的壹篇故事。
　　內容無非就是兄弟兩個，弟弟糟蹋揮霍了家裏的錢吃光自己那份財產又占用了哥哥壹部分，導致哥哥全家生活困頓。結果等弟弟靠自己闖出壹番天地有錢了，給哥哥寄了封信提了句還錢就把全家高興的什麽壹樣，最後什麽都沒等到還盼著有錢了怎麽花。
　　說來說去都特麽是錢鬧得！
　　壹個錢字，就泯滅了親情泯滅人性，文章抨擊諷刺的勢利之徒，自己今天總算也開眼見到了，更讓人覺得心寒的是愚昧無知的村民還覺得牛大是對的。
　　長兄照顧弱弟的自然親情還要用錢來衡量？
　　牛郎窮得叮當響的時候他們不聞不問；現在有錢了就跳出來哭著喊著擺明了要錢，真是把貪財勢利表現得淋漓盡致！
　　“行了，都別吵吵了。”村長還頭疼山中精怪和野狼的事兒呢，哪有時間跟他們在這裏磨牙，壹句話——兄不友弟不恭，倆人都不是好的！
　　但綜合算起來，牛郎確實虧欠牛大更多壹些。